2.2 运动论 2.2.1 相对性 人是万物的尺度 古希腊智者派的普罗泰戈拉认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因此，“事物对于你就是它向你呈现的样子，对于我就是它向我呈现的样子。”这两个富有诗意的句子，其实指示了如下两点： 1.人的意识是一种衡量世界的标准； 2.人与人之间对世界的认识具有相对性。 而在物理学中可以看到，早在经典时空观下，就已经萌发了相对性的思维。没有任何一个惯性参考系是较其它惯性参考系是更有优势的，而绝对静止的参考系“以太”已经被后来的相对论所否决。这就给出了一个这样的潜在可能：如果将单个人的精神世界看作观测世界的参考系，不论一个人持有什么样的意识形态和世界观念（这些意识形态和世界观念是这个人衡量万物的尺度），都不比其他人更占优，不过基于不同世界观看到的世界中事物运动的图景，确实会是大不一样。这样否认了独断论的同时，也确认了某种意义上人人平等的地位。 哲学的困境与作为光的辩证法 但是如果在形而上学的视角下审视普罗泰戈拉的观点，世界的事物也就毫无客观性，一切均以每个人的立场为转移（邓晓芒《西方哲学史》）。而现实世界显然不是这样，也无法通过这种观点进行任何像样的实践。为了否定绝对的存在，反而陷入了绝对的相对，这样的具有绝对性的主观唯心主义也并不是我们想要造就的。于是辩证法在这种既不能倒向绝对物质和绝对客观精神，又不能倒向绝对的相对造成主观唯心主义的矛盾中，不得已在这里产生自己，并且成为普照哲学世界的光。 于是，辩证法需要明确显示自身。 对立着的两个事物的相对辩证关系 这里以“有”和“无”作为对立着的两个事物之名称，事实上，你换成“光”与“暗”，“阴”与“阳”，乃至于“物质”与“意识”，都是同样的过程。 首先，由立论二，当有出现的那一刻，无就已经作为有的对立面出现。双方的地位在逻辑上是等同的（或许实现的时间上则有先后差别，但是在这里还没有时间的概念，因此也就无意义），并不存在谁是第一性，谁是第二性。 在这里，要注意到，并不是双方的任意一方“自我设定自身”（也就是费希特“正、反、合”命题系统中的“正题”），而是双方各自以自己规定了对方，以对方规定了自己。没有光，暗也就无从谈起，光正是因为受到暗的规定才显现自身的光明之性的。同理，有与无，物质和意识，以及一切对立着的事物也是一样。只有将两者看作一个整体，才能说这个整体的“自我”设定“自身”，然而这个整体，也是通过此整体与之对立面按照同样的法则通过自身的对立面设定自身的，自我对自身的设定，必须要经由非我。
图2.2-1 相互规定
图2.2-2 整体的对立 一旦双方因为互为差异而存在着，那么空间也由于这种相对性而确立。逻辑顺序上同等的对立存在物，它们二者之间的差异，就构造了彼此之间的一个维度。或者说，差异就是维度，体现差异的就被称为“维度”。这里的维度，不是被创造出来的，而是这一差异本身之显化。 这里的空间，说的是：双方进行相互作用、相互运动演出的“舞台”，其实就是差异自身的显化。双方的差异为各自创造了自己能发生相互作用、产生运动的场所，而不是自有永有永不变化的绝对空间。 这里说的运动，就是事物的存在状态在差异着的维度上发生改变。 这里说的相互作用，是指对立的这对事物使自己与对方的相对关系发生改变。 于是，一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出现了，就是事物为什么会发生相互作用？ 2.2.2 运动的原初动力 在形而上学的范畴内，运动的原初动力是不可解释的，一旦开始解释，就必然倒向唯物论的“绝对运动”的形而上化表述或者唯心论“第一推动力”，而双方都不能证明自己。于是辩证法在层层套娃的螺旋中需要再一次显示自己。 既然对立的双方已经互为对方所存在，那么由立论一，这一对存在必须要在唯二存在的世界中，向着对方产生相互作用，否则自己不存在。这便是辩证唯物法说的“绝对运动”，也是牛顿认为的“上帝”的“第一推动力”。然而现在事物不需要“绝对运动”这样看似辩证实则形而上学（因为绝对运动什么都无法说明，也无法说什么，也无法被证明，它实际上是“静止”的）的强行表达，也无需劳烦上帝轻轻动一动他的手指，事物靠自己就能运动。 而在相互作用下，事物必须运动，如果不产生运动，该相互作用就无法实现。在唯二存在对立所构成的差异所产生的“空间”中，事物的运动方向只有两个： 1.向对方的方向运动； 2.向不存在的方向运动（即向自身所处的方向运动）。 第一点是易于理解的，但是令人无法理解的运动方向是第二点。为什么朝着自身方向运动，事物本身就会不存在？
图2.2-3 一维运动方向 当这种差异因为事物的对立存在而产生时，这里所谓的空间并不具备连续性意义。这是因为这种简单对立中存在是分立的，不是1，就一定是-1，而不能既是1又是-1。因此，当事物试图朝自身所处的方向运动时，其实也就是没有运动。既然没有运动，那相互作用也就没有意义。既然没有相互作用，那么事物本身也就不再存在。并且不是仅仅对立双方的任意一方不存在，而是双方都不再存在。 因此，如果要存在，双方就必须向对方的方向运动。这个方向是向存在的方向运动。 一旦产生运动，那么不仅空间存在着，连时间也因为逻辑上的因果关系呈现而开始存在。时间同样是由双方对立所产生的差异而产生的。因此时间也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 这里的时间指的是，对立双方因为必然的运动，这一对事物所组成的整体的初始状态，与运动之后的下一个状态在逻辑顺序上的对立。 而对于对立着的两个事物，既然唯一的运动方向是向对方运动，那么这一运动的结果实际上就是互相到达了对方的原有存在状态。
图2.2-4 逻辑顺序-时间的实现 可以看到，时间事实上也是一种差异之显化，这种时间也是由于事物自身的运动所造成的。只不过这种对立常常被人类主观感觉所“掩盖”，人们观测到自己和世界是运动的，却很难将自己和世界的现在与过去对立起来，因此常常有一种被过去决定着的感觉，于是导致了机械决定论。事实上，“现在”不仅在决定着“未来”，同样也决定着“过去”。因为尽管在逻辑上存在了先后顺序，然而一切的对立都是相对的，在这里先后顺序并不具备第一性和第二性之类的称谓。因为现在我们对自身和世界存在状态的改变，必然改变在整个逻辑顺序上全部存在状态之间的相互对立，因此一切实践活动，不仅决定了未来，同时也决定着过去。不仅在当前时刻是这样，在过去和未来，同样也是这样。这是很反人类主观直觉的，然而如果将相对性贯彻到底，就必然导出这样的结果。这在哲学上就彻底否定了机械决定论。 而在这里的时间，由于与产生空间的对立性同样存在，因此也是分立的。 而这一对事物为了自己在逻辑顺序上持续存在下去，就不得不恒久地朝着对方转化。无论是在黑格尔那里，还是在马克思那里，这种运动倾向都被表达为“否定之否定”规律。即在发展过程中事物走向自己的对立面，这是第一次否定。接着再从自己的对立面向自己的原先存在状态回复，这就是否定之否定。于是由于满足了立论一和立论二，事物可以存在。 这实际上是一种周期运动，因为事物的运动在不断向之前的相位（即存在状态）回复着，或者说是振动。振动应该是宇宙中的实在物运动最基本的形式。
图2.2-5 基本运动图景 但是，在这种振动着的事物前进过程中，并不是仅仅简单地重复着自己的过去，而是向着更高层次发展着。因为一旦这一对事物的对立在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中实现了自己，不仅仅是这对事物中的任意一个的存在被实现，这两个事物所构成的整体的存在也被实现。而既然这个整体存在，那么继续由立论二，也必然存在一个这个整体的对立面。于是，整个“世界的舞台”也进入到下一个矛盾中。而在这个矛盾中，辩证法也将再一次显现自己。因此，整个世界会是一有全有，而不是一无全无。
图2.2-6 二阶运动图景 在这里，辩证法只不过是把“已行的事”再行一次，但是却在一个更大的范畴内实现了事物的存在。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事物从自身的有限走向无限。
图2.2-7 无限存在-运动的实现过程 2.2.3 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 于是整个辩证运动的已经基本展示完毕，现在再回来讨论物质和意识的关系。 在前面的论述中，我们已经知道，既不是物质决定着意识，也不是意识决定着物质，而是它们相互决定着，通过自身规定着对方，并且通过对方规定着自己，并可以向对方转化，在经过“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后，完成对两者自身的超越。 于是，辩证法的运动形式本身就成了哲学世界中的光。当从唯物主义的坐标系看待世界的运动是这样，从唯心主义的坐标系看待世界的运动是那样，从经验论的坐标系来看待世界的运动是这样，从唯理论的坐标系看待世界的运动又是那样。然而它们都陷入了自身无法克服的矛盾中。然而哲学诸流派所追求的“绝对”与同一，本身就包含在了这种差异着的观点中。在这个世界众多纷繁事物的存在与变化的背后，所抽象出的纯粹运动形式就是辩证过程本身。因此它是光，在每个坐标系下都取得同样的实质，而通过不同的坐标系以各自的变貌呈现。而在这里再次审视唯心主义独断论和唯物主义独断论，只不过是在人的主观认识上幻想着有绝对参考系“以太”的存在而已。 而既然如此，就表明在哲学上，人的确可以被当作万物的尺度。不仅仅对于抽象的人“类”而言是这样，对于每个具体的人，也是同样如此。普罗泰戈拉没有说错，只是这一理念不应在形而上学之下理解，而是要在辩证法下理解。而成为这种尺度的可能性是由物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所提供的。 2.2.4 物理意义的创世基石？ 由前面的辩证法已知，存在一旦存在，与存在对应的虚无也就因为对立的差异存在着，虚无也是一种存在，只不过是在存在这个范畴之内无法感知的存在，它对存在本身有意义。 由于立论一，双方必须要进行相互作用，否则双方都不能存在。相互作用必须显化为运动，否则该相互作用没有意义。而能够让双方继续存在着的唯一运动方向就是向对方运动，于是双方相互转化。而这一运动过程本身，为自身创造了自己运动的舞台，也就是所谓“时空”。 这一“时空”是相对性的概念，是由事物自身的运动而产生的，或者说一旦有运动就一定会有“时空”，一旦有“时空”就一定伴随着运动，两者同样是辩证性的相对关系。在一个大的范畴中的时空，不见得与该范畴之内的存在内部的“时空”完全一致，不过应该会有一定的联系。一个范畴与将自己包括在内的大的范畴通过辩证运动达成同一。 “时空”本身也是辩证着的概念，一旦有“空间”，就一定存在“时间”。若没有“时间”，“空间”单独的存在也没有意义，反之，若没有“空间”，“时间”也不会存在，这是由于事物存在及其运动所决定着的。事物运动的“场所”需要“空间”，而前一运动状态与后一运动状态之间的对立则构造了一种主要以因果关系呈现的逻辑顺序，也就是“时间”。 而事物在不断向对立面转化的这一基本运动过程，则成为了一种振动的形式。这就是这一“纯”存在于时空中向我们展现的运动形式。通过在存在与虚无两界之间反复的跳跃，一个能够被持续地保持下去的时空存在着，于是现实中的时空有了自己确切的意义。而这个世界的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无数振动着的弹簧一样。 而这创世的基石，就是光这一极度抽象与纯粹的物质与运动形式。在这里，唯物辩证法所谓“运动是物质的根本属性”和“时空既是有限的又是无限的，既是绝对的又是相对的”这些形而上化的论断才有了自己的意义。 而这一振动的基本的运动形式与物质的实在性辩证统一着，也许在物理上的一个展现是光的波粒二象性。从此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周期运动，因为现在有时间，也有空间。正如《创世纪》开篇自光暗分开起，就有了晚上和早晨一样。 然而，在前面的论述中，我们或许发现了，存在与虚无的对立运动是分立的，不仅在“空间”上分立，在“时间”上也是分立的，这就导致了现实的物理上的时间和空间可能并不具备连续性。 2.2.5 黑格尔与马克思的馈赠 在前文的基础上，终于可以总结唯物辩证法所心心念念的三大规律了。 辩证法在黑格尔那里，无非就是存在、虚无及其流变，所谓一切皆流变。在马克思那里，则被归纳成了对立统一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以及量质互变规律。在这里，以简短的论述接洽唯物辩证法的三个规律。 对立统一 1.对立 所谓对立，就是两者相互排斥，互相拒绝，否定对方，你中无我，我中无你。对立是广泛存在的，凡有差异的东西，彼此之间就一定对立，否则事物不得独立存在。 然而这样的对立的双方，若它们漠不相关，则对立毫无意义。战争与数字“1”不是一个东西，而它们看起来漠不相关，因此这一对关系看起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尽管它会有关，也一定会有意义，只是那样的意义对于现阶段的智能认识不到）。 2.统一 使对立取得存在意义的是两者的统一，这一统一体现在矛盾的双方相互约束、相互规定、互为对方得以存在的前提。所谓有无相生、高下相倾、长短相形，正是如此。若无此方面，则彼方面消散于虚空。当对立的双方取得这种互为前提的约束之后，就形成了对立统一。 否定之否定 1.否定 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中，如果突然有一个孤立的事物出现，想要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中，那么就必须要有另一个事物与之相对立，否则它无法存在。这已经在存在的两个立论中讲到过。而这两个事物，必然对立统一。后有的事物是对先有事物的排斥，先有事物是对后有事物的排斥，若不以差异而相互排斥，则两者同为一个事物，这样世界就崩溃了。它们相互否定。双方都视自己为存有，而视对方为虚无。 2.否定之否定 然而为了存在继续下去，双方又不得不朝着对方运动，完成对自身的完全否定。至于为什么，已经在相对辩证法中讲过，它指明了存在的本性是运动。这样，在不断的否定-否定之否定-否定之否定之否定-……的周期性迭代循环的流变中，对立的双方终于得以长在。不仅长在于原有的那个最开始的狭小范畴，也在更高的层次上下降为这个层次的环节/上升为这个层次的前提因而长存。在更高的层次上，原有的事物的存在是被扬弃。 3.扬弃 所谓扬弃，就是原有的存在下降为这个层次的环节/上升为这个层次的前提。其实就是否定之否定。原有的存在的狭小范畴被高层次的对立统一的存在甩到无限/虚空的任意性中。也许不好理解抽象的这一点，但是仍然可以举一个解析几何的例子以辅助说明。 已经了解到，空间中不共线的三点可以确定一个平面。若视这三点为存在，则它们的对立统一体就是这个平面。 不共线、不为同一点，是三点之间通过彼此的差异相互排斥、相互否定。在那种孤立的、静止的、漠不相关的、形而上学的排斥中，除了这三个存在之外，什么都得不到，整个小宇宙陷入悲哀的僵死。然而在这三点之外，的确有东西，这东西就是这互相排斥的三点所服从的统一（即同一性）——即那个平面。 这一个平面涵盖了这三个点，然而却不是这三个点中的任意一个存在。建立这个平面的前提就是这三个点，而平面不是仅仅描述了这三个点，而是描述了在这个平面上无限多的任意一点。而这三个点，成为了这个平面的一个组成部分，即环节。原先的三点就被这个平面扬弃了，它们内化于这个平面存在着，甚至在独断的意义上可以说决定了这个平面，但永远不是这个平面本身。 对于这个平面来说，它通过无限的任意性否定了原来的三点——我可以描述原先存在的这三个点，也可以描述在这一平面上的其它点，从而接纳了在这一平面上无限多的点，以进入一个更大的范畴，或者说更高的层次。因此，原先的三点就被扬弃了，它们仍然存在着，然而却是和其余无限多的平面上的点一同存在，于是就被甩到了无限的任意性中。这无限的任意性，反过来规定了这一平面，形成了这个平面的有限与确定。平面整体与平面所表示的点集，又构成了一个对立统一的关系，双方相互规定，而视对方为虚空。 量质互变 量质互变，实际上就是现象回归“本质”、“本质”演绎现象的多一互变（对应的思维方法是归纳法与演绎法）。多是现象的多，一是“本质”的一。 互相有差的现象之间通过相互的差异而彼此对立，而这些现象中如果有同一性（同时，必然有同一性，哪怕这一同一性难以被当前的智能所理解），则这一同一性就是这些现象所共有的“本质”。 而这一“本质”，实际上就是各个现象共有的特征所综合而成的形式，各个现象所独特的内容，则在这一形式下被扬弃。 以牛的概念为例，当看到中国的水牛、欧洲的奶牛、苏格兰高地牛，牛同一的形式就在多个不同牛的现象中被抽取出来，而无关它的肤色、长相这样具体的内容到底如何。一方面，内容与形式对立，另一方面，形式又接纳了全部的内容，导致了内容对自身的任意性，而又内容规定了形式，导致了现象集合所对应的以形式的面貌出现的“本质”唯一。 在这个过程中，同时也是各个现象的特殊性相互否定，使得同一性显化，而这一同一性的“本质”，则完成了对整个现象集合的否定。也就是说，量质互变是的前提是否定之否定，而否定之否定的前提则是存在之间的对立统一；反过来，若有对立统一，则必有否定之否定，若有否定之否定，则必有量质互变。这三个概念是三位一体的。 而这一规律，在认识论中可以得到进一步深化。量质互变规律反映到认识论上，就是归纳与演绎。 |
顽皮蛋: 远航一号同志： 你好！ 我是该文作者，现在我向你的评论回复： 对于人工智能本身，该文的看法应该是它能从两个方面对社会产生作用，一是排斥人的劳动，提高有机 ...
Grieg: 写得好，但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作者似乎陷入了决定论的陷阱之中。世界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世界”，当然存在客观规律的因素，但更加重要的是，我们希望他成为“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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