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零”抗疫政策依赖的历史条件正在消失

“清零”抗疫政策依赖的历史条件正在消失

左风

如果不是德尔塔病毒的破防，中国的“清零”抗疫政策在世界上可谓一枝独秀。在过去一年内，中国资产阶级借助专制力量的强硬推行几乎实现了新冠病例的零增长，并先欧美一步重启经济，一时间风头无两，得意洋洋。借着这个契机，中国资产阶级重申了自己掌握暴力机器的合法性，以及应对重大危机的能力。

只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而且“清零”政策的成功脱离不了特定的历史条件。首先，资产阶级的官僚系统并不是铁板一块，抗疫方针从中央传导到地方政府，执行效率并没有想象的高。站在公共卫生危机一线的地方政府有自己的利益，要么维稳动力大于解决问题（比如疫情爆发初期的武汉政府，瞒报、怠政是其推卸责任的惯用手段），要么迫于上级压力实行简单粗暴的“一刀切”政策（比如疫苗和返乡等政策的擅自加码，给群众生活和复工复产带来多余的麻烦），给全社会都增加了极高的行政成本，更不用说动员大量基层干部、警察和各级医务人员所耗费的公共资源。而一旦整套系统的某处漏洞破防，前期投入的大量成本就可能功亏一篑——长期下来，中国的资产阶级能堪此重负吗？

当然承受代价最大的还是普通的人民群众，不仅要忍受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扩大（据瑞士信贷《2021年全球财富报告》，疫情期间全球贫富差距大幅上升，到2020年底处于全球财富底层的50%人群拥有财富占比不足1%），而且若疫情反复、无法正常复工复产，长期的生计都成问题。过去一年内，中国人民之所以能忍受收入和消费的萎缩、专制力量的高压，在于对中国资产阶级成功驱逐病毒并重启经济的预期；但实施“清零”政策的窗口期实际上正在过去，德尔塔变种病毒的入侵只是拉开了序幕。

“清零”政策所依赖的历史条件，其一就是新冠病毒尚未进化出突破现有防治手段的变种的时期。如果一种疫苗能一劳永逸地消灭新冠病毒，那么中国资产阶级就可以安心继续经济重启，同时给自己歌功颂德了。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然选择下的病毒本就有容易变异的特点；当全世界都在为德尔塔变种病毒手忙脚乱的时候，秘鲁发现的拉姆达变种病毒已经在虎视眈眈了。既然疫苗研发和病毒进化在同时进行，这就意味着未来的疫情还会有反复，如果中国要长期坚持“清零”政策，那么中国资产阶级愿不愿意、能不能够负责起劳动者长期的生计问题？还是放弃“清零”政策，重开国门、履行在全球生产中的半外围分工职能？

且不讨论资本家老爷们的良心问题，他们发家致富的秘诀本就是依靠对廉价劳动力的压榨，现在要他们负责起劳动者的生计，还怎么赚钱？况且对于长期封锁国门的经济后果，中国资产阶级也是难以承受的。2020年虽然封锁了国门，但是由于中国率先重启经济，国外的疫情反复、生产停滞反而大大增加了中国在国际贸易市场上的竞争优势：据海关统计，2020年我国进出口规模创历史新高，其中贸易顺差3.7万亿元，增加27.4%。但随着欧美各国陆续复工复产，中国制造一枝独秀的历史条件也一去不复返；甚至如果中国疫情反复，这一局面将反转。加上中国的原料进口高度依赖中东等国，出口高度依赖欧美市场，如果长期封锁国门，老爷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国内以张文宏为代表的医疗专家们说的“与病毒共存”，其实已经在给中国资产阶级台阶下了。张文宏提及，在大规模接种疫苗的前提下，英国新冠病死率从去年最高的18%降至0.1%，接近流感的病死率水平，而且感染人数的上升并未造成医疗资源的挤兑。资本家老爷们对这些问题想必心里有数，既然对内难以自给自足、难以改变对廉价劳动力的剥削，长期内为了本阶级的稳定统治还是会转向开放，探索如何与病毒长期共存（如借鉴新加坡的灵活防疫），只是短期内还无法放弃“清零”政策。这不仅关乎面子问题，还关乎运用专制力量与暴力机器的合法性问题，关乎中国的官僚系统执行灵活防疫策略的能力问题——如果与病毒长期共存，势必要求地方政府发挥积极主动性来因地制宜调控防疫策略；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地方政府，很可能由于怕担责任而又陷入消极怠政当中。如此，人民群众将发现中国资产阶级掌握的国家机器在强势和高效的表面下，隐藏着捉襟见肘的短视与无能。

中国资产阶级在过去一年内成功阻止了新冠疫情的扩散，但如果他们只想躺在功劳簿上不肯前进，那无异于自掘坟墓。同时，新冠疫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切实的灾难，不仅生活水平下降，而且受到了暴力机器更严厉的压迫。当前因为有新冠病毒这一共同敌人，人民群众尚且能部分承认中国资产阶级种种举措的合法性；但当人们逐渐习惯病毒的存在或者疫情消退时，为疫情所加深的社会矛盾暴露出来，人民群众将会发现比病毒更凶狠的恰恰是道貌岸然的资产阶级老爷们。

参考文献：

https://mp.weixin.qq.com/s/4oU3zLXAEs2V27JA_dzUpA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93490?full=y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809-1180050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6281509.html

https://www.yicai.com/news/10091403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