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进一步地看,参与佳士运动者不乏有工人维权斗争经验丰富的积极分子,还有在工人集体行动中脱颖而出的先进工人代表(比如尚杨雪)和得到众多工人敬佩的维权先锋(如沈梦雨等),但为何始终未能调动大量工人行动参与佳士声援? 首先,在不具有普遍斗争气候的日常资本主义秩序下,工人参与到一个有较多群众自发参与的维权斗争事件并认可其中的积极分子是一回事,工人是否还会参与该积极分子发动的尚不具备较多民意基础的维权斗争却是另一回事,这可以说是资本主义日常统治秩序下的普遍现象。 第二,佳士运动的最初厂内斗争只有三个月、仍在争取建会群众基础的半途中就被资方踢出了厂,在厂外明显更不利于集中争取团结工人,此时如果改变、降低原定计划,改为依法斗争的同时耐心做工人工作(就像沈梦雨广州日弘厂维权斗争那样),不是不可以把斗争继续发展下来,但佳士运动却从2018年7.20事件开始一路狂奔层层加码,在紧接着的短短一周里采取了各种激烈高调亢进的策略做法——多次聚集派出所门口抗议示威、多次聚集厂门口用扩音器喇叭喊话、几个人组队奔跑强行冲破厂方在厂门口组织的人墙防线、多次与厂方人员和警察正面对峙冲突、冲进厂方组织的工人下馆子聚餐活动发传单提出一大堆不切实际、让人更加困惑疑虑的高诉求(有据可查:诉求多达8条:每月的底薪涨到3千、加伙食补贴500、加外宿补贴300、加全勤奖200、加工龄奖100/年、年终奖按实际工资算、工人自选工会、对殴打员工一事负全责)——本来已经是被驱逐出厂的少数人,还做出这一系列更加激烈高调亢进的诉求和行为,这无疑让其他工友更加不敢接近这些人,甚至恐怕连一些本来同情他们的佳士工友都会疑惑:这些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7>在2018年8.24清场后数个月里,佳士运动领导者一直不承认失败,一直到2019年5月潘毅访谈中才承认“佳士作为左翼运动的第一炮……打出了悲怆的结局”,并谈论“失败的责任”。那么佳士运动究竟何时已遭到失败,而佳士运动领导者为什么大半年来不承认失败?为何是到2019年5月才开始有人公开承认失败?(另外,潘与佳士运动究竟是何种责任关系,另见第8个问答最后的探讨) 还原历史事实,在2018年7-8月,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佳士运动就是一批工人积极分子的维权和争取工会的抗争、而后是一些泛左翼的学生和群众起来声援被捕工人积极分子的运动,几乎所有外部观察者都没有想到在8.24之后运动仍然没有消停,反而从9月开始逐渐转变为以社团保卫战、争取被打击报复学生复课、要求释放岳昕和顾佳悦等斗争内容的北京、南京等多所高校校园内的学生运动。所以,从工人争取组建工会的角度看,佳士声援者在2018年8.24时就已经失败了,而且由于再也无法聚集到深圳坪山做工人工作,继续争取团结佳士工人、重新展开工人运动的条件也完全丧失了。 但人们没有想到的是,以声援佳士工人为名的高校学生运动兴起,在学生运动和网络舆论的意义上,继续延续着“佳士工人声援团”这一组织名号,继续延续着“佳士运动”的说法,原有的工人积极分子也依托着各高校的学生运动和一些民间左翼的掩护在各地串联活动,实际上就发展为一小批工人跟着左翼学生和社会活动分子的团体到处串联去争取全国各地更多的群众进行政治抗议斗争的运动。这场运动的这些活动内容其实是2018年9月份重新展开的,直到2019年1月被彻底镇压前,他们当然还有理由辩称他们没有失败。 2018年11.9大抓捕后贺鹏超等人做出了长达80页的长篇供述书和认罪材料,其后12月底到2019年1月,北大、人大等高校的主要积极分子被捕,社团被“改组”,深圳微工汇成员相继被捕。到1月中旬时,佳士运动在运动层面已经完败、完结了,只剩下零星的个别的抗争和少量活动。再经过3—6月持续抓人后就已经是全军覆没了,再嘴硬也没辙了。 <8>佳士运动为什么发动起来?之第一问:有关组织发动这场运动的最初动机、考量方式是否可能有什么问题? 我们当然没有头脑简单幼稚到认为佳士运动从工人积极分子发动斗争阶段到学生运动阶段都是按照某个预先写好的精密剧本计划完全一手策划导演出来的。但是现在确实缺乏足够的可信的材料来判断运动里每一步的走向有多少成分是运动与国家、各方力量之间冲突的客观结果,有多少成分是主导者的预定计划。我们这里只能根据运动内外曾经在一定范围流传的一些猜想,结合运动呈现出来的实际结果,反推有关组织发动运动的动机、考量是否可能存在什么问题。 佳士运动对于有关组织的最初动机或考量方式出现过至少四种在一定范围流传过或是由曾经相当接近核心群体的人士提出过的猜想或观点: ①从日弘厂到佳士厂、乃至2018年秋冬的高校社团保卫战,都几次出现过“都已经被开除了/被阻止年审社团了,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不如最后一搏死得其所”这种论调。这能成为佳士运动发动起来、并且层层加码不断升级的理由吗? 答:这不可能是佳士运动发动起来、并且层层加码不断升级的主要理由,但有可能是核心骨干分子用来动员工友和学生群众的一种说法,或是一些佳士运动支持者为行动所做的事后辩解。这样判断的根据在于,至少在2018年8月下旬以前,佳士运动线下声援团很明显充满了盲目乐观的情绪,在日弘厂最初声援沈梦雨(2018年6-7月)的舆论也是一片日益升高的乐观情绪,尽管当时的声援都有些担忧和疑虑,但积极斗争情绪绝对是压倒性的主流,所以首先在“从日弘厂到佳士厂”的斗争里都不存在上述“不如最后一搏死得其所”的绝望拼命心理。 至于后来的高校社团保卫战,还原当时(2018年9-12月)历史事实,也不是单纯只是在保卫高校社团,还贯穿了各校学生声援佳士工人、宣传工人和学生连结的正当性、关注北大失联校友和争取被打击报复学生的复课、人大学生维护社团举办服务工人活动的权利等众多斗争内容,期间,还有高校社团学生积极分子、工人积极分子、左翼社会活动人士的大胆积极串联(由于警察到处镇压和声援团自己发布的揭露,这些都早已不是秘密了),这已经不单单是在保卫社团,而已经是一场大范围的学生运动和群众性的相当活跃的政治斗争。显然,仅仅因为社团保不住了而决心最后一搏放手斗争的说法,远不足以解释如此规模的斗争。这种说法充其量只是一种动员那些还在观望的同情群众加入行动的说法。 ②或者,青鹰-北马系的这个组织,在发动佳士运动前,是否产生过激烈的高层意见分歧、内部斗争,从而使得主导的一派为了维护自己在组织内部的权威,死活不肯承认错误、调整策略,以至于一条死路走到底? 答:有人在佳士运动后的反思中有这样的猜想。至少“死活不肯承认错误、调整策略,以至于一条死路走到底”是佳士运动早已呈现出来、持续到底的实际表现,但至于原因是否是“产生过激烈的高层意见分歧、内部斗争,从而使得主导的一派为了维护自己在组织内部的权威”,这一点很难说,因为现在缺乏举证。不过在共运历史上,斯大林为了在激烈的党内斗争中维护本集团的权威确实持续数年、层层加码推行在中国革命里的极左盲动冒险路线(1927-1930年代初),当年造成了中共在城市的组织几乎全军覆没,连江西的苏区也被连根端掉,从运动模式、实际过程和后果来看,佳士运动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年。在佳士运动还进行时,就有左翼提出过1920年代大革命被扑灭后中共在共产国际指导下所犯的左倾冒险路线的教训,警示今人。 ③有人提出:从2017年的11.15广工读书会事件发展成2018年初引起广泛关注的“八青年”事件,一些青年毛派当事人的心态急剧膨胀,变得狂妄自大,无视批评、绑架同路人和同情者、层层加码造势佳士运动都是后续发展。这种看法是否符合事实? 答:首先说明当年关注八青事件的很多人恐怕还不清楚的一些早已不是秘密的内情:因为2017年的11.15广工读书会事件而在2018年初站出来轰动全国舆论的这八位左翼青年:张云帆,叶建科,郑永明,孙婷婷,韩鹏,黄理平,顾佳悦,徐忠良,实际上由于种种原因(个人家庭原因、以及若干内部意见冲突原因),到2018年7月初时的“八青年”只剩下了郑永明、徐忠良、顾佳悦三人,但他们后来一直打着“八青年”的招牌进行活动。同时青年毛派从北京、南京等地高校左翼社团以及从工人斗争中突出的积极青年里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补充到新的运动核心里,这可能使得他们反而更有自信继续打着“八青”招牌进行活动。 所以当现在有人提出“八青”一些当事人心态急剧膨胀、变得狂妄自大、后来又在佳士运动里一系列冒进做法时,很显然只是指上述三位:郑永明、徐忠良、顾佳悦。这个观点来自曾经相当接近核心群体的人士。从2018年7月底到8月,郑永明、顾佳悦、贺鹏超(据其供述书,网名“大江流”)等人亲自上阵对微信群里的其他群众批评意见进行公开骂街式、污蔑性的回应(有据可查,全部有截图证据),可以较为有力地佐证这种观点。 当然,心态急剧膨胀、变得狂妄自大的应该不止上述几个人,应该还有更多一些人,例如受他们传染的其他一些青年毛派,或者是比郑、顾、徐等人在组织内部层级更高的核心骨干成员。虽然外界可能永远难以搞清楚为什么连当初备受尊敬、被公认为“八青年”代表人物的张云帆,都在2018年6月底之前默默退出了“时代先锋网”团队(佳士运动期间张云帆的朋友圈转发过几篇相关文章似乎意在表态支持运动,不过他早已不再参与积极活动,这应是事实),但是如果一个仍然没有丢掉基本理智、还没被巨大舆论冲昏头脑的左翼青年选择默默地离开了一个他至少怀有过感情、但却正在奔向集体政治疯狂的团队,我们至少应该对这一举动予以基本人性和道义上的理解。 ④最后,是否有少数左翼、工运界大佬多年来迟迟看不到左翼工运兴起而感到绝望、所以孤注一掷押上自己名誉在佳士运动上赌一把的心态? 答:从较大层面来说,佳士运动大致有三个参与群体:青鹰-北马系的毛左青年学生,潘毅系的毛左工人工作者和进厂“融工”青年,红中网-张耀祖系的老左派,(另外,乌有系的老左派只是2018年8月里的一段时间喧嚣一时,8月后就销声匿迹了)。这些群体大部分是高校大学生、或高校大学生出身的社工,少数是在左翼圈或工人活动方面混迹一二十年的中老年左派。例如张耀祖,上世纪90年代后期就开始做下岗工人调研、串联等活动,世纪初从体制内辞职出来专门做各地工人串联团结活动;潘毅更是上世纪90年代初就在内地进过工厂,创建过最早的民间的女工组织,在其影响下推动发展过一系列的劳工NGO;还有一些相关联的老工人、老党员,比如2009年吉林通钢斗争的老工人代表吴敬堂,革命战争年代就入伍参加新四军的老战士“丑牛”(毛派老左圈内知名网名),都在圈内很有资历,斗争事迹可追溯到几十年前。 这些老人都比青年人更多见识到近几十年来斗争的浮沉兴衰,也比青年人更深切地对比、感受到当前又处在一个政治空间收缩、斗争实际是下行中的时期了,可是此时他们要么已经深入迟暮之年,要么已经投入一二十年工夫或以一二十年经验资历辛苦投入影响带动起了一批青年有生力量,现在眼看一个有组织斗争的历史阶段正要从兴盛走到衰竭(从2015年开始国内无论劳工、律师、女权、公民、环保各方面独立社会运动都遭遇国家铁拳的重挫而逐渐衰微)——再错过年轻气盛的青年毛派所竭力发动的佳士运动,“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有理由相信一些老人比青年人更看得清这一点。这可以解释一些老资格的活动家为什么就像完全毫无经验、或显得被绑架了似的一样站到运动前台配上“号召广大热心人士支持佳士工人……请速速赶赴深圳坪山燕子岭!”这种为极左盲动冒险火上浇油的鼓动。 (特注:2018年8月时“八青年”的“时代先锋网”的每篇文章底下以及“佳士工人声援团”网站发布的联名信底下都写有以下的话——有据可查: 「同志们!请赶往深圳坪山燕子岭派出所,和佳士先进工人一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佳士工友声援团代表吴敬堂、古正华、范景刚、张耀祖、时迈携声援团1200余位同志(截至2018年7月29日),号召广大热心人士支持佳士工人阶级的正义斗争!!!」 「请请速速赶赴深圳坪山燕子岭!与先进工人一起为正义事业奋斗!!」) 有意思的是,五个月后,张耀祖通过李明骐这个中间人传话辩解说他当初就不赞同佳士运动的冒险,还曾极力劝阻过青年毛派们,以此来与当时败相毕露的佳士运动做政治上的切割,但是张耀祖却还是在2018年7月29日很自觉地把自己的“前中国工人网主编”的大名押注在佳士运动最前列为之鼓吹,还带动了一些信任他的、却更不了解青年毛派底细究竟的老工人、老党员一起站在前列为这场极左冒险火上浇油。这个实际行动本身说明了包括张耀祖本人在内,即使在2018年7-8月很多左派大佬都没有彻底认识到佳士运动的冒险错误,而是多少带有赌注取胜的幻想。既认为不可能取胜、但又不妨留一手下注,这并不是什么特殊复杂的想法,古今中外所有的赌徒都是如此。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是油滑的政治赌徒,恐怕更多的老人只是不知佳士运动的究竟,怀着天真的理想主义和对左圈内那些人的信任,就欣欣然不吝夸赞支持起青年毛派来。 潘毅此前大半年来一再高调拔高佳士运动的历史意义高度,也引起一些人质疑她有“多年来迟迟看不到左翼工运兴起而感到绝望、所以孤注一掷押上自己名誉在佳士运动上赌一把的心态”。 但也有人辩解说,潘老师未必是明确的赌徒心态,她可能几乎对任何比较有影响的运动都有盲目乐观盲目拔高的心态,她可能是在潜意识中补偿当年她参与六四运动失败所带来的阴影(详见“佳士运动专辑”文件夹潘毅部分的资料),巴不得每一次新运动都能带来局势的彻底反转和改变。 这样说来,这些长期生活在极权统治下的中国、有着一二十年丰富的现实社会生活经验和抗争运动经验的中年以上的“大佬”究竟是真的太天真烂漫、或始终心怀纯真理想主义青年时代参与民主运动留下的愧疚感,还是确实有政治赌徒投机心态,似乎有点难以说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佳士运动这场青年毛派所主导和发动的运动里,对于错误的极左冒险路线和惨痛牺牲的后果,那些老人也有着不可推卸的重要责任——不论他们出于什么心态。 |
守门老鸨: 看来这个运动的确是左倾冒险主义。但是左派能干什么呢?我记得13、14年的时候有一个YCA,鼓吹体无(体力劳动者)革命已经过时,脑无联合起来抱团,什么时候技术 ...
守门老鸨: 看来这个运动的确是左倾冒险主义。但是左派能干什么呢?我记得13、14年的时候有一个YCA,鼓吹体无(体力劳动者)革命已经过时,脑无联合起来抱团,什么时候技术 ...
守门老鸨: 还有,左派大众对于清华北大毕业之类精英左派要警惕。贺鹏超之前是山鹰社社长,据我所知校园社团一般都是勾心斗角争官位的场所,复旦的什么爬山社就出过丑闻。像 ...
守门老鸨: 看来这个运动的确是左倾冒险主义。但是左派能干什么呢?我记得13、14年的时候有一个YCA,鼓吹体无(体力劳动者)革命已经过时,脑无联合起来抱团,什么时候技术 ...
E_mail: redchinacn@gmail.com
2010-2011http://redchinac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