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改开40周年——好人是如何变坏的 2018.09.17作者: 曹向东 近些年有种说法：老人变坏了。而对立的一种观点又说：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某些持后一观点的人还进一步发挥，说：如今干坏事的老人，就是当年在文革中打砸抢的造反派。 在我看来，无论“老人变坏”还是“坏人变老”都不正确。更多的情况是，以前的很多好人，一步步地变坏了。 70年代末到80年代有种怪现象：凡是不好的事情，比如年轻人穿奇装异服，公交车不让座，等等，统统都怪到文革，说文革把社会风气变坏了。我没赶上文革，不知道这种说法对错，不过对于80年代初，我还是有深刻印象的。那时候无论是去天津还是到北京，人们坐公交车全都整整齐齐地排队，年轻人主动给老人让座，没有占座抢座的——这样秩序井然的场面，直到我几年前去大连出差才再次见到（可能这也是要肃清的某人遗毒吧？）。记得有一次，父母领我在天津坐公交，上来几个新疆少数民族的大叔，几个乘车的女工和他们热情地聊天，大家一路上谈得非常愉快。因此，就算是文革把社会风气搞坏了，那么至少到了80年代初，社会风气也恢复正常了，对吧？接下来，我就谈谈我妈妈，一个我眼中的好人，在改革春风中是如何变坏的吧。 先交代一点家庭历史背景：我妈一家出身不好，文革期间为了自保参加了造反派红卫兵。有很多关于文革的文艺作品把打砸抢和造反派画等号，其实是胡扯，真正的打砸抢分子差不多都是陈晓鲁那样有后台的保皇派，以及它们的跟屁虫（就像我爸那样的）。御用文人们惹不起他们的后台，只会欺负老实人。我妈初中毕业的时候，因为认死理，对家庭成分划分有异议，得罪了刘少奇在当地教育系统的一个小喽罗，被她用绑架等手段发配边疆，直到文革结束才回来，当了一名服装工人。 1.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从我记事起，妈妈就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迟到旷工。当时工厂盖了一批宿舍，妈妈本来资格不够，但是因为她工作踏实有口皆碑，于是厂党委书记，一个坚持原则的老太太还是破例给分了房子。妈妈教育我说：老实没亏吃。 2. 80年代初。当时厂里接了个紧急的外贸订单，要在三天内完成一批服装。厂里的200多女工连同妈妈在内，连续加班三天三夜不休息，终于完成了任务。妈妈说：工厂就像咱家，工厂发展好了，我们的生活才会好。 3. 80年代中期。企业不断搞改革实验，频繁换厂长，无论谁上来都胡作非为，以失败告终。妈妈因为耿直，不善于阿谀奉承，偶尔还提点意见，总是被分给又苦又累工资还少的工作。妈妈下班回到家，经常在哭。 4. 还是80年中期。妈妈有一个非常霸道的同事，出身于被镇压的恶霸地主家庭，但是她兄弟姐妹几个都未受牵连，可见并不全是某些文艺作品写的那个样子。某天她上街，谎称别人骑车压她脚了，讹人家20块钱（普通工人半个多月收入），还领着工资在家装病半年，报销的药品转手卖钱。妈妈说：人心变坏了！ 5. 80年代后期。物价飞涨，普通工人那点工资吃饭都成问题。妈妈把这归因于自己没本事，而自己没本事的原因，则是被文革耽误了。于是仇恨文革，以及发动文革的人。 6. 90年前后。日益腐败。我同学住我家不远，因为他爸是副县长，每到重大节假日前夕，家门口一群人排队送礼，有时候送礼的有我父母熟人，来我家歇一会后继续排队。我另一个同学，他妈是财政局局长，他经常炫耀说，他家收礼得来的鸡鸭鱼肉根本吃不完，经常放坏了，然后半夜趁没人的时候扔掉。妈妈半是羡慕半是无奈地说：看人家多有本事！ 7. 90年代初。市场经济了，到处是做服装制造的乡镇企业。经朋友介绍，妈妈办理了“停职留薪”，先后去几家乡镇企业负责培训女工。因为看不惯一些乡镇企业领导对年轻女工动手动脚，几年以后回到原厂，不过好歹是挣了一点钱，后来成了我上大学的学费。 8. 90年代中期。那年我考大学。妈妈不再像以前那样教育我当科学家，将来报效国家，说那都是虚的，让我什么挣钱学什么。 9. 90年代后期。妈妈办理了病退，不久原单位垮了。那家服装厂原本是做外贸服装的国企，效益一直不错。但是自从外贸局撤销后，一些有能力、有关系的人纷纷开外贸公司，从国外联系业务拉订单，在国内找人代工。经过层层转包不断扒皮，留给工厂的利润就非常少了。当时的厂长曾经是妈妈的工友，是从基层工人提拔上来的，当过市级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这时候也动了歪主意，她通过自己智力不健全的傻儿子注册了一个外贸公司，从外面拿来原本利润就不多的订单后，再转包给自己的国企。她自己发家致富了，而工厂经她这么一搞，没多久就发不出工资了。恰好猪棺材推行MBO私有化，工厂就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她了。就是这么一个侵吞国家财产的罪犯，妈妈却认为这是一个女能人，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她那样精明的头脑。 10. 本世纪。离开大学后我去了美帝，工作生活了十余年，每次见面，妈妈说得最多的就一个字：钱。几年前回国工作，由于沟通的问题，导致很多待遇迟迟不能落实，远在老家的妈妈多次打来电话，就我的住房、薪水等问题与单位领导发生激烈争吵，搞得我很下不来台。 改开40年，虽然有不少变好的方面，但是同时，我眼看着社会风气逐渐变差，像我妈妈这样的不少好人也逐渐变坏。其实不难理解，因为改开从一开始就是连哄带骗走过来的（形象的说法，叫“打左灯向右转”，或者“去天津但不明说，先说到廊坊”），为了维持骗局就放纵人性中的各种恶，所以吃亏最多的几乎都是老实人，而得益最多的几乎都是精明人。一句话：改开就是专拣老实的欺负。 郭德纲有句定场诗，用来形容改开乱象毫不过分，照录如下：“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值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既然佛祖也无法扭转这40年的乱象，怎么办？只有靠所有的老实人团结起来！如何团结？学习深圳JS厂工人，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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