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内衣厂里的打工男孩

杨利今年25岁，已做了4年的定型工，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茧。而他来到陈店的缘由，起于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6年前，杨利和父亲被亲戚以投资项目的名义带到云南蒙自，他们住进了一个高档公寓里，那是在乡下长大的杨利见过最好的房子。几天后，一名30多岁的女人到访，热情地介绍了一个“投资项目”：交钱入伙，拉人头分成。只要拉满29人，就可以赚到960万。

杨利心动了，他决定和父亲一起留下。在蒙自的生活是固定的，一、三、五听老师讲课，学习如何拉人头；二、四、六在广场闲坐，与他人交流经验。两年后，杨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一屁股债。他不服气，于是离开了蒙自，打算在汕头的内衣厂赚点钱，再回去投资。图为定型机上的碗杯模型。

两个月后，传来蒙自老板跑路的消息，那时候杨利才意识到，自己是误入了传销。图为中休期间，杨利在朋友家煮饭，“工厂里的菜没有辣椒，盐也放得不够，不好吃。”

山不转水转，杨利在内衣厂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还生了两个小孩，成为单身工友羡慕的对象。一家人在7、8公里外的老城区租了一间小屋，老婆每晚做好饭菜，等着他回家。小日子不算富裕，但也安稳。图为饭后，杨利在家附近散步。

七楼的工人总认为，五楼藏着许多美女。他们鲜少去五楼，否则就能知道，那里坐着的依然是男工。五楼的工人喜欢戴耳机，相互间鲜少交流。17岁的李佳便身处其中，负责剪内衣成品的线头，他是内衣厂年纪最小的员工。

7岁那年，李佳被父母带到这个遍地都是内衣厂的小镇，他的生活从此与文胸绑在一起。爸爸、妈妈、姐姐都在文胸厂打工；同学家里要么开文胸厂，要么做文胸批发生意；连家里的宠物狗，都会时不时从角落叼出一件文胸玩。陈店的外来工以湖南、四川地区居多，也有来自附近贫困县的年轻人。在李佳的记忆中，他的家在海边，到处都是小螃蟹。

“以前觉得读书无聊，没想到打工更无聊，无聊死了。”制造是无聊的。李佳的17岁被绑在了流水线上，只有快手，能带他窥探小镇以外的世界，深圳、广州，或者更远的地方。图为李佳打开快手APP，一名女子在驾驶豪车。

“妈卖批，天天玩手机，这边等着你的货包装呢”，成哥从背后拍了下他的厚脑袋。“滚！”，李佳头也不回，自顾沉浸在王者荣耀的直播里。

还没下班，李佳的好朋友小发就在工厂楼下等他了。两人隔空对喊了几句后，泽佳像脱缰的野马般奔跑下楼，期间还跑掉了一只拖鞋。小发是汕头本地人，念小学六年级，趁着暑假在家附近的内衣厂打工。靠着修剪内衣成品的线头，一个月能赚1800元。他留着和李佳一样的锅盖头，周围的人喜欢喊他“矮冬瓜”。

小发今天刚拿到工资，要请李佳去玩轮滑。轮滑场位于一栋改造过的民居楼里面，两人沿着一条狭窄的楼梯上去。灯光随着DJ的节奏变换着，刚学轮滑的女孩小心扶着墙壁缓缓滑行，年轻的情侣手拉手前进。 休息间歇，李佳忍不住盯着旁边的女孩，小发故意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操，走开！”，李佳喊道。小发做了个鬼脸后踩着轮滑迅速离开。

从轮滑场离开，两人又约着去朋友家打王者荣耀。夏夜的微风拂过少年的T恤，李佳哼起了流行歌曲。“等我满了十八岁，我要离开这里，去深圳打工。”

李佳没想过要去深圳做什么工作，他只是一心想离开，去触摸快手里的大城市。内衣厂的日子仿佛没有边际的海，吞噬着这个年轻人的身心。他的QQ名叫“孤独患者”，后面带着一串火星文的符号。“不过，深圳的工厂不让玩手机吧？”李佳问道，随后猛踩了一脚电动车的油门，消失在陈店嘈杂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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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网易看客。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