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的价值在于,它有意识地检讨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界的蜕变:学院化、精英化和去政治化以及这其中包含着的反无产阶级倾向,并且指明了这种蜕变的源头之一是来自西马和“马克思学”的话语霸权。在我们看来,这篇文章反映的问题精准地击中了当下理论界特别是马哲学界的要害。

自中国80年代以来在社会经济制度上全面向资本主义转轨后,国朝专家教授们亦敏锐地捕捉到了“时代的转换”,在理论方面同样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正主义的尝试:一个人道主义的、实践本体论的马克思被宣布“重新发现”,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被斥为所谓停留在近代哲学层面、主客二分的“斯大林教科书教义体系”而被要求坚决摒弃;马克思主义哲学悄悄地被“马克思哲学”所替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和资产阶级的“马克思学”被宣布为真理的预言家——在这种解读中,马克思主义哲学被非唯物主义、非共产主义化了,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和革命性分崩离析。在其中,也诞生了作为西马的杂交物、同时也是今天中国的官方哲学的“实践唯物主义”(或称“实践哲学”)。

显然,实践哲学之所以能在今天自命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真正化身”并甚嚣尘上,正在于它适应了这个时代修正主义政治和中国当政者新的利益需要:它为中国资产阶级提供了消解和对抗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武器”,亦用“反决定论/反客观规律”、“实践”、“主体创造性”等哲学话语迎合了官方实用主义改革的合法性论证,故而哲学家们的这种学术投机才能在国家权力的保驾护航下得以长期运转和生产。如果看不到这一点,那就难以真正理解今天中国马哲学界堕落和蜕变的真正根源,也无法认识到以学术面目示人的所谓“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转型”的特定的阶级-意识形态实质。

在这种学术投机中,被生产出来的不仅是在内容上被专家教授们篡改为了折中主义的修正哲学的冒牌“马克思主义”,还有一整套确保和维持这种“学院知识生产”的理论等级秩序和社会分工制度安排本身。知识精英-学阀集团在同国家权力的密切联姻之下,制造了这样一种幻象:他们暗示“学术的马克思主义”代表着马克思主义最完善最精确的表达、最正确的领悟,甚至是其唯一的存在形态——从而以“理论权威”、“正确解读”、“学术化”等装潢自居,恢复了他们在理论知识领域的精英统治。通过这种操作,把马克思主义窒息为了“书斋哲学”和“文本考古学”,变成一种职业哲学家的“智力游戏”;同时也就颁发了劳动者群体在争夺马克思主义的话语权之时不在场的证明,在学说解释权上彻底剥夺和排挤了那原本属于无产阶级的位置,泯灭了他们的声音。借此,中国官方也成功地隔离了革命理论与它的阶级群体二者间的有机联系,实现了在“新时期”对马克思主义的“收编”.这正是造成文中所述马克思主义“回溯”现象的深层次原因所在。这篇文章的局限性也是显然的,它给出的万金油对策也流露出解决问题的苍白无力,根本不足以扭转由整个时代反动特点所决定了的学术反动之趋势。

于是我们便在中国看到了如下奇异的景象:“反哲学”的马克思主义,正在当做一种“哲学”被生产着;号称最关心“实践”的哲学家们及他们的“实践哲学”,恰恰离实践最远;哲学家们把“张扬主体性”等口号喊得越响亮,就越不懂得中国工人在资本家统治下每天遭遇到的是怎样一种经济的必然性(在号称“忠于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哲学家们的着作中,简直难以寻觅到中国无产阶级的身影!)、也就越不懂得如何破解这种处境,因而也就越落入反主体和反人的境地。如果朋友们对19世纪德国哲学的情况有所了解,那么很容易看出:今天中国以“实践唯物主义”为代表的马哲学界新型教义体系,恰是类似于被马恩称作“德意志意识形态”的那种东西。

然而,鲜有人自觉地意识到了今天的所谓“哲学界共识”与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的这种深刻共谋。直到现在,仍然有不少人把“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者”同“马克思主义者”二者混为一谈,匍匐在国朝马哲学界所建构的“实践哲学”新型教义体系下,诚惶诚恐,用一把叫西马和“马克思学”的刀子剜掉自己的膝盖,以便叩头求福。

哲学家们也继续沉浸在他们于讲坛、科系和学刊专着之内的自我狂欢之中,继续醉心于构建他们的“实践哲学”、进行着他们的“马克思文本深度耕犁”,学术指标和发文量支撑着这种虚假的繁荣。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他们自己却是最大的保守派;把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破烂货稍加改装,便幻想自己做出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新发现。在象牙塔中,教育部委员俞吾金、何中华及其徒孙可以继续鼓捣“被遮蔽的马克思”和他们的“实践诠释学”;王东可以继续鼓吹建立中国的“马克思学”;杨耕继续充当“生存论的实践本体论”的积极贩卖者;吴晓明大可继续用存在主义的路数来抹灭马克思主义哲学同唯心主义哲学的界限;刘放桐大可继续他关于现代西方哲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杂交实验创新、张一兵也大可继续做着他的党委书记一职,同时也做着“思想构境论”迷梦并积极投身“解构苏东教条解读模式”的政治工程。总之,教授大人们各司其职,各显神通,共建美丽新世界。

但是,他们所进行的这一切,却是和中国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完全无关的——当然这是就其对无产阶级运动的正面意义而言,是无关的;但在反面却是有关的,因为由专家们生产出来的“马克思主义”执行着意识形态统治工具的作用、愚弄工农头脑的作用。故而国朝马哲学界的新型教义体系是未来中国无产阶级运动所必须要面对的敌人。

马克思主义哲学被“有教养的人”夺取太久了,现在是夺回它的时候了。

马克思主义“回溯”现象的反思与超越

王幸平,付清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