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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筑工人的诗歌重探社会

2016-4-7 22:46| 发布者: 水边| 查看: 1110| 评论: 2|原作者: 李大君、游胜冠

摘要: 任凭风吹火烤,竭尽全力养家小,白发双亲可好,背井离乡数月,囊中不见分毫,并非不孝,工钱确实要不到,呼天不应求地也徒劳,钟馗挂一梦,磨双刀,血染六里桥。


李大君、游胜冠:从建筑工人的诗歌重探社会主义

(图片来源:李大君,下同)

建筑工人的诗是什么样?

大家好,我叫李大君,我们机构的名字比较特别,叫“行在人间文化发展中心”,说起来,跟台湾的《人间》杂志还有一些渊源。我自己所受的教育基本上不是左翼教育——大家都知道,如今在大陆的正规教育大都是新自由主义主导下的教育——整个高校的教育让我们对马克思主义也特别烦,政治课大家都不喜欢上。我大学专业是社会工作,毕业后参与了一些农村发展和环保的工作,后来因缘际会来到北京,开始从事劳工工作。最初在左翼圈子没有太找到感觉,因为一方面接触的不多,另一方面发现不少左翼有点像保皇党,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又重新去环保圈子里面找一些支持。一次偶然的机会,自然之友的创始人梁从诫先生,给我介绍了台湾的《人间》杂志。我想梁先生不一定是左翼,但梁先生当时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真正的环保主义者一定是反资本主义的。而在我看来,工人无疑站在反资本主义的最前沿,而这也是让我能够去做劳工工作,走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我今天主要给大家呈现这些年来建筑工人的生存状况,包括他们的一些文化自觉。2013年,我们在全国东部、中部、西部抽选了9个中心城市做了两千多份问卷。调研结果显示,在建筑工人中,农民工的占比超过90%,男性超过90%,已婚者超过90%,而60年代生人、70年代生人占比超过50%。这表明他们至少经历过社会主义时期的一些教育,或者有一些社会主义时代的生存经验,而且跟我们现在的新生代农民工不一样的是,他们懂得农业劳作,而且对土地的感情非常深厚。大家都知道,近几年来中央一直在提资本下乡,包括房子不好卖了,让农民工进城买房以及通过土地确权让资本下乡圈地。这样的政策让建筑业农民工承受着金融资本、工业资本和农业资本的三重压迫。此外,消费主义和社会保障成本高涨也给他们造成了非常大的家庭压力。尤其是在农村,要娶一个媳妇得买房买车。我们曾经下乡到河北邢台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2014年春节前买了60多辆轿车,如果没有车没有房子的话,连说媒的人都没有,甚至有村委会出台奖励政策,你如果能够从外地娶一个女孩子,村委会奖励给你家五千块钱。这不是小道消息,我们河北《燕赵都市报》也曾经对此进行过报道。

今天上午有一个纪录片叫《我的诗篇》,在五棵松附近电影院上映,我也看过,讲一个工厂工人许立志的故事。但其实许立志的诗,工厂工人不太爱读,三天前,我在郑州富士康工业区把这本书推荐给工人读的时候,他们说看不懂,太文艺了。甚至有富士康工人推断说,可能他真的是没有朋友,像他这样气质的人是没有朋友的。但恰恰这样一种气质能够吸引一些精英分子,甚至像吴晓波这样子的“好心”的资本代言人,去欣赏他的诗歌。但是看了他的诗歌,再去对照建筑工人的诗歌,我觉得差别很大。我们从许立志的诗里面看到更多的是一种“幽怨”,但是接下来我会给大家呈现建筑工人的诗歌是什么样的状态。

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建筑业大跨度改革,到了90年代,原本消失的包工制度重新发展和流行起来。如今,建筑工人群体里面,有很多人经历过90年代建筑企业改制前后的变化。这样的经历让他们产生了非常大的落差,下面这首诗歌基本上就是一个建筑工人来讲述他前后身份的变化。我给大家读一下:

过去的我,

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神气,

主人穿上我便是工人阶级。

那种当家做主的感觉、

那种扬眉吐气的得意,

使得主人对我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稍有油渍、

污点便会立即清洗干净、

叠得整整齐齐。

如今的我,身价一落千丈,

主人把我当成了垃圾。

破了不补、脏了不洗、

随处乱扔、从不搭理。

最可气的是,

说穿上我就像穿上囚犯的号衣。

经常是挨骂受气,甚至拳打脚踢。

我百思不得其解,难咽这口恶气。

同是做工的主人,为何差之天地?

主人苦笑对我说:

社会在“进步”,我们早已沦为奴隶。

你怎么不受株连,又怎么能不被丢弃?

我听后才略有所悟,

发誓再也不愿为主人服役。

——河北建筑工友谢仲成《工作服》

诗歌中的建筑工人的生存状况

首先说身份,在九十年代之前,对农民工还没有特别大的歧视,因为我父亲也是一名从80年代开始就来北京打工的建筑工人。90年代起称呼上有比较明显的变化,一开始叫“盲流”,后来叫“农民工”,现在改称“进城务工人员”,后来我们有些伙伴又提出了“新工人”这一称谓。几年前,全国两会也有代表提出要为农民工改名字,我曾经就此去访问建筑工地的工人,回答说“我吃成这个样子,住成这个样子,工钱都没有保障,称呼我们‘皇帝’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一个山东的建筑工友为此作诗一首:

冷眼斜视是世风,莫道不与往日同,自慰身份得巨变,盲流终成农民工。

——山东建筑工友王运朋《自嘲》

还有一个河北建筑工友工友胡庆柱写的一首名为《虞美人·苦逼的》的词:

进城难辨南与北,全是好东西,天灰路塞人如蚁,聚散离合转瞬似游鱼。

广厦林立千万间,寒士难欢喜,帐篷板床地下室,何人蓬头破衣在这里。

农民工进城打工所造成的妻离子别现象,也是我们中国和平时期最大的家庭分离现象——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截止2014年底有2.73亿农民工进城。由于资本对农村的剥夺,农民在农村其实已经很难生活下去了。就像前段时间中央农村领导小组的领导所讲,农民种一亩地的收入只相当于打工一周的收入,而且近年来种地普遍是赔钱的。如今,家庭分离成为工人对自身苦难的一种重要描述。一位河南工友魏锡宝所写的一首诗就反映了这种分离之苦:

建筑工人工资低,粗茶淡饭穿破衣。一年吃的三年饭,三年陪了一年妻。

山东建筑工友王运朋的《夜思》,也表达了思乡之情:

耳盼晰闻琴弦声,字亲音切动我情。不恋他乡阑珊夜,尤念故地月照明。

还有工友李英华的一首词《钗头凤·别离》:

别离秋,上心头,自此化作相思愁,空回首,月如钩,酒醒花落,风淡霞收,忧忧忧。  

快乐否,难猜透,心似秋千人空瘦,念忧忧,何时休,望断高楼,可有来后,候候候。

还有河南工友秦洪洲所写的《卜算子·赠燕》:

金风生玉露,料定留不住,苦无双翼同千里,独自寒冬度。

嘱咐征程路,莫把我眷顾,芳香绿染容易逝,别让归期误。

这都是建筑工友们所写的离别情感。

李大君、游胜冠:从建筑工人的诗歌重探社会主义

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后的男人难掩妻离子别的忧伤。无奈的生活逼得人从土地剥离出来“自由地”出卖劳动力。这几乎成为所有建筑工进城打工的理由,生活就这般把一家人硬生生撕开。

建筑工地上的女工

接下来,我要谈到的是建筑工地这样一个很男性化的场域中的女工。在建筑工地上,有3%的已婚群体有幸住在工地上。所以如果能够在工地上见到女工,一定会有她的丈夫,夫妻能够在一起做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这首《傻夫妻》写得就是建筑工地上的夫妻工。

我叫金凤霞,今年二十八。

娶了一个夫,戏称李大傻。

为啥说他傻,抛妻离开家。

四季去打工,下苦来养家。

在外能吃苦,危险他不怕。

钱没挣多少,浑身叠伤疤。

爱着心中他,我也装回傻。

来到他身边,细心照顾他。

虽然屋简陋,总算是一家。

一对傻夫妻,相伴到天涯。

但是,很多工地上没有夫妻房,一间宿舍里通常是几对夫妻混居,一个床拉一个帘子就是他们的小窝。同时,他们像候鸟一样流动。

李大君、游胜冠:从建筑工人的诗歌重探社会主义

三个女人一台戏。下工后,夫妻房里的男人出去遛弯,剩下的三个女伴又拉起了家常,百谈不厌地聊着老家上学的孩子、留守的老人和从来不会省着花钱的男人。

甘肃建筑工友李田天写道:

北风呼呼地刮,哆啰啰哆啰啰,脚手架上直哆嗦。

哆啰啰,哆啰啰,天天在垒窝,安乐窝里不是我。

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天天在垒窝……

北风呼呼地刮,大雁南飞我南下,南下广州、深圳、海南岛,去旅游去度假?笑话!太阳给我供暖,省了取暖费,多挣几毛钱……

来年春暖花开,大雁北飞我北上,北风凉快,少中暑,少生病,少花钱,多上班,多挣钱,多垒窝。

我是泥瓦匠,天天在垒窝,我垒的窝,冬不冷,夏不热,是个安乐窝,安乐窝里没有我……

我没有梦想,我没有翅膀;我不是天上的候鸟,我是地上的候人。

“高薪”是一个传说

工人诗歌中呈现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有关建筑工地上一直被媒体被炒作的“高薪”:“搬砖的月收入过万,秒杀白领。”其实,这真的只是一个传说。根据我们2013年的调查,建筑工人在工地上真正有活干的时间只有6.5个月,工资平均下来是每天160块钱,一年能做工的时间只有155天。2015年状况更差——社会上流行一种舆论导向是房地产不太景气。但是,我们很少有人注意到,由于能源过剩,所有的建筑材料成本都在下降,钢筋的价格只有最高时的1/5。而且,公司也趁机压榨工人的工钱,所以建筑公司的利润是在增加而不是在下降。但是今年拖欠工资的事情非常多,可是现在都很少听到有工人讨薪,为什么?用工单位趁机利用经济危机工人找工难的买方市场,拖欠工人工资。工人为了下一年能够继续找到工作,没有像前些年那样很有底气地讨薪,所以到现在很太平。讨工资的少是因为很多人根本没拿到工资就回家了。根据我们2013年的调研,经过讨薪能够拿到工资的比例只有60%,还有10%的工人分文没有拿到,也就是说中国六千万的建筑农民工当中,有六百万人一年下来颗粒无收,2015年这种情况就更加严重。一位湖北籍建筑工友刘德子这样写道:

建高楼楼高千米寸铁寸土都是农民工奠基

筑大厦厦有万间单间套间可有劳动者半间

横批是:劳者何所得?

还有工友的作品读起来虽像打油诗,但是其中苦楚也跃然纸上:

打工苦,打工苦,领工凶似虎,吃饭嫌吃多,干活儿嫌太少,工资不给足。气死吾,气死吾。

打工苦,打工苦,寒风直透骨,夏天汗如注,下雨还打混凝土,风吹木板打住我屁股,疼死吾,疼死吾。

打工苦,打工苦,想了老婆想爹娘,想起娇儿泪两行,家里的井水凉又甜,外面的饭菜吃不服。你何苦,我何苦?    

毫无底线的地产资本欠薪已经成为中国难以解决的顽疾。我们从马克思的《资本论》里没有看到给资本家干完活、被剥夺了剩余价值之后,连工资都不给的现象。但是在中国二十多年,这样的现象很普遍,尤其在建筑领域。所以好不容易拿到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为了要挤火车,钱不被偷,还要把钱放在内侧的衣兜里面缝起来。从2014年开始,12306可以网上购票,这对大家来说很便利,但是对于农民工来说惨得不得了。大家去网上订票、抢票,你想想让缺乏网络资源的建筑业农民工如何去抢票。山东建筑工友王运朋有诗写道:

野旷雪重映钩寒,一载飘摇人终还。小儿不知劳夫苦,笑解兜囊数新钱。

这首诗就像一幅水墨画,一幅农民工在深夜,背着大大小小包裹踏雪返乡的画面跃然纸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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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yiou 2016-4-8 11:44
诗歌不忍读 读时鼻酸酸
什么中国梦 老板说了算
引用 水边 2016-4-8 10:50
编辑 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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