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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荒凉,触摸忧伤——湖南农村教学追记

2015-10-2 22:33|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326| 评论: 0|原作者: 彭牧|来自: 破土网

摘要: 有一个博士生在湖南农村调研民间手艺,临时了一个学期的村小教师。她记录了她看到村庄,她用“荒凉”来形容。这是一篇写于10年前的文章,其中提到的乡村问题,在今天看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编者按】:有一个博士生在湖南农村调研民间手艺,临时了一个学期的村小教师。她记录了她看到村庄,她用“荒凉”来形容。这是一篇写于10年前的文章,其中提到的乡村问题,在今天看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感受荒凉,触摸忧伤:湖南农村教学追记

村庄 在五谷丰盛的村庄 我安顿下来

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珍惜黄昏的村庄 珍惜雨水的村庄

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海子《村庄》

在一个油菜花灿烂的早春日子,我终于下定了离开茶陵的决心。坐在颠簸的摩托车上,穿过料峭的春风,穿过梧桐影里那些熟悉的村庄、那些做过“手艺”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如果说田野作业是民俗学家、人类学家的“通过仪式”的话,我确实有某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可以肯定地说,茶陵成了我最熟悉、最了解的地方。在村里生活的日子里,在走乡串村做调查的日子里——或者以村民的角度来说“做手艺”的日子里,农村生活的节奏和律动逐渐变得生动,变得清晰,变得那么的有质感。几十年间,照猫画虎地从书本上学来的种种知识、理论,有些变成了真切可感的故事和有血有肉的人,而有些则变得遥远,令人堪发一笑。

在当地人眼中,我在当地的身份是难以定义,或者说,是多种多样的:舲舫的媳妇、衣匠的徒弟、拍录像的、记者、英语教师,甚至“间谍”,最后,才是调查民俗的。但这最后一种身份,对本地人来说,无疑是最令人难以理解的,为此他们常常面露疑惑,因为他们很难把我放到社区中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去。庆幸的是,担任舲舫中心小学的英语教师,无疑给我提供了进入社区的身份。后来,当上课前听到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大叫“英语老师!上英语课啰!”的时候,当我在不同的村子做调查碰到学生,听他们热情地叫我老师,向村人介绍我的时候,我总是感到,自己在这个社区中真的有了某种归属感。

从2005年9月至2006年1月,我担任舲舫中心小学五年级二班的英语老师,班上有近50名学生。五年级一班和三班的英语由另一位老师担任。 由于缺乏师资,也由于英语在小学升学中不做要求,英语课在舲舫中心小学从五年级开始上,每周只有两节我后来听说在洣江乡中心小学——离县城最近,也即是茶陵最好的农村中心小学——一周有两节半英语课。

使用的教材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的三年级教材,但即使是低了两年级的教材,也不是从字母开始教的。而坦率地说,这种教材一点也不适合农村的教学实际。甚至有时让我啼笑皆非。有一课是教食品,食物净是汉堡包、三明治、果汁、咖啡等西餐,对于这些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农村孩子来说,不仅英语难学,连汉语也陌生。教材本来想结合语言学点文化,但语言都完不成,谈何文化?我只有一次能抽时间稍稍谈谈感恩节的事。

教材的问题反映出中国越来越深刻的城乡差别。这种教材放在北京,可能还不错,但对于实际上只能考虑应试教育的农村来说,教材问题多多。在小小的茶陵,县城与乡下也有很大差别。城里有英语幼儿园,而在县城最好的解放路小学,英语也很受重视。但其所以受重视,也不过是因为县城里的人比农民更明白以后英语的竞争优势,也更有能力为孩子提供机会。教育现在就是考试的代名词,茶陵县城那仅有的几个书店全都是名副其实的考试书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书是教辅材料。

而农村的整体文化现状,则实在是当得上“荒凉”二字,令人堪忧。

农村的文化娱乐很少,打牌、赌搏是除了赚钱以外人们生活的唯一中心。任何时候,走进任何一家闲坐的农户,牌桌都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丧礼上的锣鼓班子,也会一边奏乐一边忙着打牌,输赢则从几角、几块到县城里的成千上万!出外打工辛苦一年挣的几千块钱,在新年这种“娱乐季节”可能就会在瞬间消失,这些打工崽只好沮丧地返回城市,在沿海的血汗工厂靠出卖自己的血汗和青春挣点小钱。

我在调查时碰到的最凄惨的丧礼,就是那些在外打工由于事故、过劳而死的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的丧礼。因为这是不到寿年、死在外边的凶死!至于那些尚未成家就客死他乡的青年男女,则连丧礼都没有资格办,只能成为游荡作乱的孤魂野鬼。在一次安抚这种亡魂的法事后,一对夫妇在给我看几年前病亡在外的儿子的小照片时,还是禁不住泪如雨下。这两年农村传统民俗、宗教活动恢复很多,比如庙会、各种法事,这虽然有利于我自己的田野工作,但必须正视其背后反映出的农村精神生活的匮乏与生活压力的沉重。年轻人外出打工也造成了留守子女的教育问题。因为老人带孙辈,溺爱、放任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仅在我教的五年级二班,一学期内,就有两个学生因偷窃(价值上千元)和严重违反校规被开除回家,这两个孩子的未来会怎么样呢?而这决不可能是偶然现象。

快元旦的时候,我匆匆地结束了英语课,因为学校要停课全力复习语文和数学。五年级英语虽然从今年开始全县统考,但因不是升学考试的内容,便没有安排复习时间。统考的试卷,听力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比重。看着乡教育办那几台巨大的老古董录音机(老师上课可没有资格使用),我想教育的差别是一目了然的。一月中旬,考试结果出来了,我的班是全年级第一名。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自掏腰包去给班上的学生发奖,也算是告别。很多孩子写了些言语稚嫩而真挚的信来挽留我。

我能说什么呢?一个学期真的太短了。他们是我所教过的最可爱的学生。他们会在上课时彼此吵闹而向我告状。他们会在学了“how old are you?”后大声地问我的年龄。期中考试后得到奖品的孩子们以后每一堂课都积极地发言,并把我奖给他们的书天天都骄傲地摆在课桌上。每次我宣布下课,他们马上就会冲出教室,在校园里无忧无虑地玩闹。他们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们与城里孩子的天壤之别。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将要面对的艰难人生。而他们的父辈,那些我熟悉的村人则带着对孩子的期望辛辛苦苦地日夜劳作挣着血汗钱。

我所做的会有什么效果吗?会不会有学生就此喜欢上英语?会不会学生们会有好一点的基础?如果对一、两个学生的将来有所帮助,我想我就应该满意了。在这些日子里,茶陵的父老乡亲所给与我的,与其说是写一个博士论文的素材,不如说是帮我形成了一个对中国民间文化的基本立场。可以说,我的所得,是我终身难以回报的,而我所能做的却是这么微薄。只能在心下默默地祈愿,祝愿每一个孩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田野里一片嫩绿,春耕就要开始了。我开始逐渐熟悉农村的点点滴滴,但我就要走了。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呢?什么时候还能来再呆得久一点呢?那些熟悉的面庞与声音,那些笑脸与热情,使我对生活与事业都有了新的理解。这片土地所给与我的,是我一生中都可以不断汲取的力量。带着祝福与期望,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因为我已成了这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同这里的黄昏和雨水,湛蓝,还有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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