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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眼中的張春桥

2015-7-30 23:12|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5726| 评论: 2|原作者: 愷 蒂|来自: 红旗网

摘要: 春假回上海探亲,父亲派给我的唯一任务,就是要陪他出去吃个饭。那次饭桌上,见到了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的社长甘琦和张春桥的长女维维。父亲花了几年时间在写一部《张春桥大传》,在写作过程中认识了维维,得知并看到了张春桥在狱中写给家人的一批书简。
問:1967 至1968 年间,上海的大中学生中有过两次大规模的炮打张春桥事件,事后有很多人挨整。你爸爸后来对这件事怎么看?


答:关于上海大中学生两次炮打张春桥之后的事,我爸爸明确说过不要抓人,不要追查,不要追究的。但是群众组织是不是互相有什么动作,做过什么事,那也难说,可能也不可避免。但据我所知,因为炮打原因而被抓的红卫兵,我爸爸知道后,很快就是放掉的。所以,这个事情我后来没有再追问过他,因为在我的脑子里,就是没有抓过人。


(五)文革中后期


“你千刀萬剮了,那我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誰叫你是張春橋的女兒。”


問:你在北京四叔叔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再回到上海,是不是就开始工作了?

答:复课闹革命和我们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因为我们已经毕业了。我们首先被派到港务局物资供应公司去劳动半年。我们去的是上港七区供应站,就在塘桥白莲泾那里。站长来挑学生的时候,知道我是张春桥的女儿,就把我给挑去了。站长跟我说过,因为他认为他们那里的岗位是最辛苦的,是在码头上,他想看看张春桥的女儿究竟能不能吃苦吧。到了那里,每天会分配工作,在小三卡或十轮大卡车上当搬运工,都是重体力活,运送码头上需要的水泥、黄沙、钢筋、钢板等物。做了半年,我就学会开卡车了,是跟着一位部队里复员回来的司机学习开的,车开得特别猛。我曾经在浦东大道开过三卡,还有一次不知道刹车,差点冲到黄浦江里。 我们同班的同学,都分到不一样的物资供应站,有的还是跟船跑黄浦江的。这段经历,让我更认识了上海。
这样劳动了半年,然后就是正式分配工作。许世友曾经叫我去参军,29 我觉得我这个人是不适合到部队去的。我自由主义比较严重,而且我有自己的看法,不可能服从班长、排长管,会不买他们的帐。而且我是近视眼,万一来个紧急集合我要出洋相的。所以,我不想参军。而且,我大妹妹想参军,南京军区在徐汇区招女兵,她就去了,和柯庆施的二女儿一起去的。我也不想到农村去,因为在附中时,我们会去罗店农村劳动,30 一待就是三个星期。高一时,爸爸妈妈曾安排我到工厂去劳动过一个月,装收音机。简单重复的劳动,让我去了解工人的生活如何。所以,我很想到工厂去上班。分配工作的时候,我爸不在上海,我妈也不管我们。我不想让学校分配,因为我要离开同学,我也不想留在上海。我就自己打电话找人找关系,我打电话给王洪文,他把我安排在上海仪表厂。这个厂与三线有合作任务,当时他们在贵州有个分厂,工人培训三年满师后就要派到贵州去工作的。
我想好,因为我真是不要留在上海。


問: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上海呢?


答:因为我觉得上海人都认识我,我走到哪里都要被别人看成谁谁的女儿。我不想一直和家里的人绑在一起。我要离开,要到一个别人都不知道我的地方去。所以,进工厂工作的时候,我就改名为李群,群众的群,我要变成一个最普通的群众。我当时还以为这样就能隐姓埋名,别人就不会知道我爸爸是谁呢,多幼稚。我尽量低调,很克制自己,真是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在盯着我看。我从来没有请过病假,从来没有误过工。孕妇是可以提早回家的,但我怀孕的时候,从来没有提早回家过。就这样,大家还是会瞪着眼睛看你,挑你的不是。在这个厂里我工作了八年,一直到出事情。
問:你在工厂里工作,对外面轰轰烈烈的政治事件应该还是关注的吧?
答:当时大家都很关心国家大事,每天都有政治学习的。学徒是可以住厂里的,所以,我第一年是住在厂里,不回家的。后来我同宿舍的女工结婚了,我就把宿舍让给她和丈夫住,我自己每天回家住。我是好心帮她,但宿舍里的其他人都怪我让女工宿舍里住了男的,那我索性把宿舍退了,结果我那个同屋的丈夫也没有办法进去住了,他们夫妻俩后来批斗我的时候还特别起劲。
那时候爸爸经常在上海,我与他的接触和交流也比较多。他住在兴国路的时候,我有时星期六会过去住,他那时候每天半夜吃夜宵,我也就会起来,我们俩可以说会儿话,聊这个聊那个的。他和我是可以讨论各种各样的事情的。然后他会说:“好了好了,你去睡觉吧,我要开始工作了。”然后他开始写东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一般都是下午开始工作,到早上睡觉,中午起床。他的作息时间其实是跟着总理的,总理总是早上睡觉中午起床。而且我父亲一直在报社工作,也习惯这种作息。毛主席就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没有规律,把别人也都搞得稀里糊涂的。
但对他们权力上的那些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文件放在那里,我们也都不看的。当然,偶尔会看到大标题。我记忆比较深的是林彪事件。一开始,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的。后来回忆起来。我小妹妹在空四军,她是被监视的。我在航天局的二十二所,参加三结合,从仪表厂借调过去的。和他们一起搞红旗四号导弹的自动驾驶仪。参加科研活动,里面是有军代表的,就是空四军的人,他找我谈话,眼睛盯着我看,问我眼珠怎么会是黄的。很滑稽,好像要掌握我的特征。实际上是来认人,万一出事情是要抓我的。林彪出事后,我对爸爸说:“下次你们要有什么事情,你得告诉我们一点,否则我们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父亲没有说话。


問:你爸爸不和你们说这些事,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答:他们的纪律就是这样,对子女是不应该说的。现在有的人,他们夫人孩子写回忆录,说得有板有眼的,好像他们什么都知道,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他们的丈夫父亲当年违背了组织原则,告诉了他们不应该说的事。我真的是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我现在也是从网上知道了很多事情,但网上的说法也不一定是对的。


問:那个时候,你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爸爸妈妈有没有什么建议?


答:我们恋爱的事情,爸爸给我和我大妹妹写过一封信,要我们自己决定,婚姻自由,家长不干预。他给我们的意见就是说最好找一个工人阶级家庭出身的。我本来就不愿意找干部子弟。干部子弟有一种亲切感,兄弟姐妹之间的那种亲切感,彼此都很了解,优点、缺点都很相似 。我妈妈叫我找个工人,我说找工人那也是肯定不行的,文化程度太不一样了,不会有共同语言。后来认识我爱人,他是医生,有自己的专长,是很钻研的一个人。但我和他之间也有许多地方是没有办法沟通的,当然,我是接受了这些,没有办法沟通就不沟通了。例如,他是不看小说的,一开始,我还想培养他的阅读兴趣,买《红楼梦》之类的连环画给他看,连环画哦,哪知道他看三页就睡着了。他是医生,工作很累,哪有闲心看这种东西。他有他的业务。我与他说阅读方面的东西,他一窍不通,那就不沟通了。他喜欢看我打毛线,给小孩子做衣服,觉得我看书是浪费时间。还有我是北方人,他是南方人,上海男人。我看相声,他要听滑稽戏,越剧沪剧,所以我也培养了这方面的兴趣。还有在饮食上,我们刚结婚时,家里吃饺子,他真的不愿意吃,还问我妈妈有没有泡饭。


問:1973 年“十大”时,你爸爸出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后来又有与你妈妈离婚的事,他就不再回上海了,你去北京见过他吗?


答:我到北京去过几次,都是工作出差去的,从来没有自己去过。我们仪表厂是为发射卫星提供仪表的,我常去北京出差。 一般我都是住在工作的地方,星期天会去陪陪爸爸,或等工作结束同事离开后我再多呆两天。关于中央的事,我爸爸是什么都不讲的,因为他有组织纪律。
有一件事情给我的记忆蛮深的。我的习惯是到哪里都找书看,有一次星期天去看他,在他那里发现了一本张国焘的回忆录,这是不得了的,我对这本书太有兴趣太想看了。31 所以我就拿去看了,我住在旁边附楼的标准客房里。我当然不敢把书带出去,周一回去上班时,我就把书留在房间里的枕头边了。过了一个星期我回来,那本书没有了。我到处找这本书,我父亲一句都不讲。我怕把书弄丢了,就问他有没有看到那本书。他什么都不说,一句话都没有。一直到他快死的时候,他才告诉我:“总理派人把书收回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又没话了。我告诉他我还一直担心是我把书弄丢了呢,让我这么多年有种负疚感。那本书可能是香港出的,也可能是他们内部出了几本,也不知道是谁发下去了。后来总理发现,就全部收回去了。
我后来拼命回忆,张国焘年轻时那么有本事,那么能干,能说能写的,我特别想知道最后那个密电到底有没有。长征的时候,叶剑英说他劫了个电报,说张国焘要对毛下手了,那个电报到底有没有,我一直想知道张国焘自己对这个事情是怎么说的。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看到答案呢,书就被收走了。所以,一直不知道答案。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确切答案,当然有人说他根本没有发过那份电报,包括李先念,都说没有,这不又是叶剑英的事情了么。32 叶剑英类似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那时候我爸爸在北京,是很少出去的。他不愿意到外面去,因为他说太劳民伤财,每次出个门就要动用很多人。政治局常委就是这样的。有一次,警卫员叫我动员我爸爸出去走走,因为他整天就是关在里面。我就和他说了,他同意到玉泉山去,去了之后,他对我说:“你看那个山头上,都是警卫,我一动,就有这么多的警卫。”我说我还想到卢沟桥去。他说:“你真想去啊?算了吧。”


問:1976 年,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相继去世,中国的政治版图肯定是要有所改变的。你父亲在后来的一封家信中说起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时,谈到他参加了三个老人的医疗组,是吗? 33


答:对,周总理、毛主席的医疗组是我爸爸负责的,还有一个是不是康生的医疗组,我记不清楚了。他们的治疗过程,我爸爸都是特别尽心尽力的。
对周恩来,我和全中国老百姓一样,是非常敬仰他,也是非常爱戴他的。真是这样的。周恩来去世那天,我是到了厂里后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我马上骑着自行车返回家换了一条围巾。我平时是围着红围巾的,因为我骑自行车上下班,那条围巾厚。所以,很多人说文革时期没有人穿红的,这是不对的。我回家,换了条蓝底子黑条子的围巾,那条围巾很薄,我又拿了条白色尼龙的围巾衬在里面。在我们被抓之后,北京也来了一批人,说我们反总理,我说绝对不可能。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说我们反总理。 他们硬说我们反总理,这倒让我多想一点了。多年之后,我们原来的党委书记来看我,告诉我,他们说我的罪状之一是反总理,不参加追悼会。他还为我辩护,说有我参加追悼会的照片,还戴着蓝围巾,当时才刚刚开始有的彩色照片。


問:那时候批总理是怎么回事?


答:当我听说真的有批总理这件事时,也大吃一惊,我去问过我爸爸。他说,乒乓外交开启了中美对话的大门,和美国人打交道了。基辛格来了之后好像要建立热线,总理当时的处理方式引起毛主席的担忧。毛主席说:“在打的时候要防左,在谈的时候要防右。”意思就是说,打的时候不能打倒一切,而在谈的时候,不能丧失警惕性,不能忘记“亡我之心不死”。毛主席说:“我党历史上这样的教训还少么?”第一次国共合作时,陈独秀就放弃自主权,一切听蒋介石的,最终导致“四 · 一二”大屠杀,血流成河。第二次国共合作,毛主席到重庆谈判,刘少奇主持工作,又提出“听中央政府的”。毛主席说:“跟他(指总理)说了多少次了,他怎么还犯这样的错误呢?”这是我父亲后来对我这么说的,是他对毛主席的认识和理解。因为周总理在人民群众中威信很高,他日理万机,主持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而且他的形象深入人心。 正因为如此,总理的思想上稍有一点点偏差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毛主席太敏锐了,他自己年老病重,还这么为国家命运担忧,他这是对中国人高度负责啊。所以,毛主席让开了个总理的批评会。34
其他情况我在网上看到一些,也问过一些知情人。有人还告诉我,是我爸爸让对总理的批评早点结束的,他说总理身体不好,让总理回去休息。这件事竟然演变成1976年的“四五事件”,令人心痛。35我想,如果大家都能正确理解毛主席,看清事情的本质,那在后来与国际资本大鳄的斗争中我们会更有底气,头脑也会更清醒,老百姓的利益也就更能得到保护了。


問:后来“四五事件”是怎么发展的呢?


答:“四五事件”后,我到北京去过一次,爸爸也给我看了许多别人写的大字报等,当中有反对毛主席的,这点出乎意料,矛头并不单单指向四人帮。跨越了,所以被毛抓住,反戈一击。当时我们当然不知道是邓在后面主导“四五”的,连我父亲都不知道。36 我去北京时,毛主席已经讲话了,整个事件已经翻过来了。所以这个事情就过掉了。


問:你爸爸后来做到政治局常委、副总理,从政治仕途上,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你不为他高兴么?


答:我爸爸一步步往上走,做了政治局委员,然后是政治局常委,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轻松,一点都没有愉悦开心。因为他成了众矢之的,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二月逆流时,那些老帅都像骂孙子一样骂他,谁看得起他?不是他自己看不起自己,而是那些人看不起他。那些人不敢骂毛主席,就都来骂他了。而且他被林彪弄成那个样子。
1975 年,毛主席一定要任命他为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我对我爸爸说过:“毛主席硬要把总政治部主任的工作交给你,就说明他对你的信任。你去做呀。”他说:“我去讲话,谁听啊?”当然,毛主席任命他,他也不能不做。任命之后,他到军队里去讲话,他去做报告,他去找这个谈,找那个谈,但是没有人照着他说的话做的。反而招人嫉恨,说他把手又伸到军队里去了,有人就说要“斩断魔爪”。
我爸爸知道自己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文革初期夺政治局委员的权的时候,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都成了政治人物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毛主席与他们说的,你们夺权了,还一起拍了张照片。 毛主席又一次强调要“不怕头落地”等五不怕。37


問:后来他是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蛮危险的?


答:爸爸也是蛮警惕的,例如他离开房间后再回来,杯子里的水肯定是不喝的,要换掉。他肯定在防着什么,但他没有说过究竟在防谁。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防汪东兴。当然,许多事我也是后来在网上看到的,并不知道真假。九届二中全会后,毛主席不愿意换汪东兴,说用惯他了。所以,事实也根本不是汪东兴后来讲的。 我们同学后来问我:“谁的话最不可信?”我说肯定是汪东兴,因为他烧了东西。
现在我看到材料,说邓颖超、汪东兴烧材料,是毛主席让他们烧的。
但是毛主席让他们烧的时候他们没烧。后来烧,那不是销毁证据么。
我父亲曾对我说:“你看,我这个保险柜里,都是空的。什么文件来了,我看过,该我画圈的,我画圈,就拿走,我这里什么都不留的。”
他是随时随地准备被抓起来的。我们还讨论到怎么抓,他说:“很简单,开个会就行了。他们叫我去开会,我不能不去。”后来他们果然就是这么操作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吃惊。


問:你还记得被捕前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时的情况么?


答:那是1976 年夏天,我出差去北京,去看他,和他讨论了一些问题。讨论的问题包括工人阶级队伍的问题,还有中国以后会如何发展的问题。当时周恩来和朱德都已经去世了,毛也病重了。我们讨论了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还问他:“那么你怎么办?”他说:“我怎么办,千刀万剐呀。”我以为是他自己这么说的,后来才知道是别人说要对他千刀万剐,他是重复别人的话。他说:“再加一刀也无所谓的。毛主席本来就说过么,共产党员五不怕。”“五不怕”是不怕离婚,不怕开除出党,不怕掉脑袋,不怕坐牢,不怕罢官等等。他这么说了,那我就追问他:“你千刀万剐了,那我们怎么办?”他说:“我也不知道。谁叫你是张春桥的女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局面太清楚了。所以,他后来被抓,我一点都不吃惊,也不紧张,反而是一颗吊着的心放下来了。我的感觉就是“来了,真的来了。”很奇怪的感觉,但知道我们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問:你们既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那次见面,是否有一种告别的感觉?


答:是有一点告别的感觉,但不是很明显。他说要看发展,他说也许到年底就会有结果。没想到十月份就有结果了。
(六)被捕入獄
當時在監獄裡,對我父親我肯定是很恨的。因為他什麼都不告訴我,因為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你听到四人帮被抓起来是什么时候?你当时觉得很突然么?


答:我们大概要早几天知道。那天我爸爸的秘书突然来了,说出事情了,联系不上了。上海市委联系不上他们了。这里就开始乱了。
有人就讲要开始起义,要组织工人。那边就要安抚,叫马天水去。38马天水去了,叫这里的人都不要动,说等他回来再决定。马天水走后,这里还在持续争论,吵闹该怎么办。我很冷静的。我觉得闹也没用,无非就是像巴黎公社死一批人而已,再来一个巴黎公社墙。我说如果真的发生这个事情,那我们就是死么。如果不发生,那我们就不死。但到底会不会死,我们也不知道。但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爱人正好不在,中国发射原子弹的时候,他到北京出差去了,是那个队的医护人员。所以,我就把我儿子送到婆婆那里去了,他那时一岁多点。我想无论如何,得先把孩子安排好。别的,就等马天水回来说是怎么回事。
马天水回来,就要与他们这几个人切割了。接着把我妈妈抓起来了。第二次康平路事件,许多人都涌到我家里来了。没有人管我们了,把我们给切割了。这一次家里被彻底来了个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一塌糊涂。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在我的房间上贴了个封条,说是子女的房间,就封掉了。其他几个房间几乎被洗劫一空。最有趣的,是许世友曾经送给我家一只豹子,吃掉之后,皮处理过的,在箱子里,后来这张金钱豹的皮没有了。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被搜走?是不是许世友急于和我们划清界限? 后来杨成武在回忆录中说,许世友告诉杨成武,他和张春桥的关系一直不好的。许在太行山中打了头豹子送给杨成武,而只打了些野鸡和兔子送给张春桥。39 但事实是,1973 年,许世友确实是打了两头豹子的,我爸和杨成武,一人一头豹子.那时我爸还不在上海,警卫秘书都在,一个班子在兴国路,许世友把豹子送来的,大师傅烧了一大桌。当时还请了警备区的几个人来的,我妈不敢吃,但我们都吃了,吃起来像牛肉一样。我的房间里还有一台四喇叭的日本产的收音机,这个倒没被拿走,所以,看来人家的目的还不是来搜你的机密。


問:他们来搜家的时候,家里都有谁在?


答:人们走进康平路大院,没有人阻拦,人越来越多。这个场景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也不能说是搜家。我爷爷已经去世了。妈妈已经被抓起来了,阿姨逃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奶奶开始在,后来她就到衡山路高安路口的姑夫家去了。那时我姑姑已经去世了。姑夫家很近的,离我们家只有一条马路,奶奶就自己过去了。但姑夫拒之门外。这个姑夫是很坏的一个人,原来是新四军,后来还是离休干部什么的。姑夫不让奶奶进门,奶奶就顺着康平路走,到了100 弄,那个弄堂里还住着一个亲戚,是五婶婶的妈妈。我奶奶也不敢去敲门,就坐在路边。这里面还有一层复杂的关系,这位婶婶的父亲,也就是我奶奶的亲家公,是在文革中自杀的。40 他原来是华东局的副秘书长,早年与康生和周恩来一起来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他是个大少爷,弄了个很漂亮的门面做掩护。解放后,他先在山东做副省长,华东局成立后就到上海来了。在杨尚昆的事情上有点问题,还有周恩来在上海搞锄奸时,他大概也有些事情,所以,文革中就自杀了。婶婶的妈妈,奶奶的亲家母,也是山东大地主家出身的,她收留了我奶奶。但在我爸出事后,这个婶婶和我五叔离婚了,理由是要拯救三个人的政治生命。她父亲自杀时,我五叔没和她离婚,她后来却选择了离婚,要保护自己。所以,人无所谓对错的,只是个人不同的立场和处境,选择不同的处理方法。
再回来说我家,奶奶走了后,就我和小妹妹在家了。小妹妹在空军当兵,正在复旦外语系读书,所以在空四军和复旦都有宿舍。但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事,她就回家来看看。大妹妹已经结婚了,在杨浦区,她很少回来的。弟弟在农场。家里人越来越多,也没有人管我们。来的人大多数都是老百姓,这里面没进来过,来看看我们家什么样子,好奇心驱使的,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但是我能看出来,人群中是有便衣的,他们不像看热闹的,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离开,肯定是部队的和公安局的便衣 。后来有人来到我们面前,说:“你们可以走了,一直在这里干什么。”想想也是,外面传言张春桥的女儿在里面,进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問:当时在那种境遇下,你心里怎么想?慌么?怕么?


答:我一点都没有慌乱或害怕的感觉,就是很冷静地处理事情。有人叫我和妹妹走,我们就出来了,准备走。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这时就出现了四五个人在我们旁边,护着我们。一路上也增加了保护我们的人,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一路从康平路穿出去,后面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数是要看好戏的。我们就开始跑,跑到武康大楼,绕到后门进去,上了楼,来到了一家人家,是完全不认识的。我妹妹的鞋子跑掉了,这家人家就拿了一双鞋给她穿。后来知道,这家的男人是某个新村的门房工人。再出来,我就和妹妹分手了,有人就塞给我小纸条,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并说需要的话,可以帮助我们。没想到这张小纸条后来害了人家了。我被关起来后,这张纸头搜出来了。
小妹妹决定回学校去,我就到大妹妹家去了。当时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到了晚上,我决定再回康平路看看怎么回事。我就骑自行车回来。妹妹家住在杨浦区许昌路,还是挺远的。家里一片狼藉。我拿了几件衣服,装在一个小包里。我走出来时,又有一群人冲出来围着我,说我转移罪证。这些人是交大的学生。他们叫我打开包来看,我就打开了,就是几件衣服。有围观的群众说:人家就是拿两件衣服。所以,我又回到大妹妹家。第二天早上,就把我抓起来了。


問:能讲讲你的监狱生活么?


答:应该是1976 年10 月20 号之前,公安局派人到我大妹妹家,把我抓起来的。这是马天水下的命令,他说是为了保护我,我说我不要你们保护,也没用,他们一定要保护。但是几天后马天水他们也被抓起来了。抓我的人被抓了,那也就不会有人放我了。他们先把我关在赤峰路的监狱里。最初,我被临时关在一间朝南的大房间里,那个房间以前好像是专门关外国人的,墙上写着许多英文、日文、韩文,都是以前的犯人留下来的。房间应该有十来平米。后来又把我移到一间很小的房间里,四五平米大吧,朝北的。窗外粗大的木头是新钉上去的。春天时,又移到另一栋房子,那是正式的监房,有马桶、水盆,十一、二平米。
那个时候,完全没有爸爸的消息了。我却知道妈妈就关在这里。
后来我们都被迁到西郊公园附近哈密路那里的一个监狱里。 我的耳朵特别好,可以听声音。我能判断谁在里面。例如王洪文的老婆崔根娣、王秀珍,41 我都能听出她们的声音。也有不认识的人。我还能闻到中药的气味,我知道妈妈又在吃中药了。
我就在监狱里开始了我的“神奇人生”了。我首先教看管我的人怎么生煤球炉子,因为天气已经开始冷了,看守也都是从各个地方临时调来的。原来都是坐机关的,生煤球炉子都不会,本人是最能干的。
后来我又教他们打毛衣,做其他事。她们看我是子女,放风的时间会多些,会有人跟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問:知道你妈妈在那里,觉得欣慰么?


答:没有什么欣慰的感觉,因为我不知道我妈妈是什么问题啊。
4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4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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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毛丝丢顿 2015-8-1 05:22
这才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薄公在法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的
引用 向阳花 2015-7-31 22:24
''为理想而背着沉重的十字架''!春桥同志为了马列毛主义和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像耶稣那样,默默地承受着魔鬼们的折磨。他那不屈不挠的英雄气概,是我们革命者永远学习和敬佩的凯模!春桥同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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