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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潮撞上童年时光

2015-4-25 23:39|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374| 评论: 0|原作者: gizonazale|来自: 乌有之乡

摘要: 对这段苦难,最该发声的是我的父辈。可是他们不会说,也不想说。而我,并非置身风暴中的当事人,仅仅是一个幼小的旁观者。饶是如此,这段历史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以言说的伤痕。

  今天偶然看到友邻推的这篇(见附文),读着那些在这片土地不同地方不同人们相似的回忆文字片段,就好像被拉回到了那个童年里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一时间唏嘘,如鲠在喉。就那个改变了数千万人命运的政策,无意臧否,只想简单地絮囔一下那段历史在童年回忆中留下的不可触及的伤口。

  我的父母原来都是某国企的职工。相比较东北那些知名重工业老国企,在南蛮边陲的鄙厂自然算不上什么耀眼的口碑企业。话虽如此,但涉及国家战略粮食,所以在那一波倒闭下岗的大事件风雨欲来之前,厂子还算撑了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至少,在我记事之后,仍能依稀记得那个逝去的集体制最后一抹年代特色。

  厂子不大,但在小小的我眼中,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厂子里是绝对的熟人社会,街坊领居彼此熟稔,没有叫不出名字的。从白发苍苍的阿公阿婆到尚未婚配的愣头青,所有人都是这个厂的一份子。厂办子弟小学就在我家职工楼的拐角处,好几层楼高还配田径操场篮球场舞台文娱室舞蹈室电教室的子弟小学在那个闭塞的年代看也还过得去,放学后一路打闹嬉戏到家不过是两分钟的事儿,而且绝对安全。父母所谓的上班呢,也不过是骑着自行车,穿过掩在各种果树后的苏式红砖楼,去厂区的另一头十分钟就到了的事儿。小时候要是不想吃家里做的饭,就会抓上一把塑料的一毛五毛的饭票,去厂里的食堂吃或者去冰室吃冷饮解馋。米面油鸡鸭猪(厂里有一块地儿专门用来养分配用的家畜家禽)等福利的逢年过节发不停,排演六一儿童节节目后工会发的蛋糕也是每年最期待的。厂里的游园会和电影公映每个月都有,鄙厂综合文娱楼里甚至有那种拿着歌本点歌的老旧歌厅,小时候的我们也常常去嬉闹。

  总之一句话,除了火葬场,基本上生活中的设施没有拉下的了。那个年代的人们呢,平日几乎可以不用出单位大门,就能活得挺好。

  现在回想,那基本就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小孩子遇到问题想得没有那么灵光那么透,但,并不善忘。

  印象中,这股下岗潮,是在小学搞了迎香港回归后,逐渐由外围扩散到我的认知中的。依稀记得,班里借读的邻厂同学的父母怎么没工作了,怎么又想法子摆摊挣钱了,说这话的时候伴随着哭红的眼圈,有些哽咽。

  终于,没过多久,厂子里街坊的交流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轻松,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这个徘徊的幽灵出现在大家嘴边的频率越来越高。

  下岗。

  往日的所有福利早就停了,厂办小学也渐渐萎缩,坊间充斥着流言蜚语,什么国有资产流失啦,领导中饱私囊啦,某个某个设备以什么白菜豆腐价贱卖啦。现实撕破了温情的面纱,厂房生活区还是那个生活区,而人们,却渐渐不同。

  年幼的我虽然不知道这整个国家背后的格局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伴随着电视里反复播放刘欢和那英的洗脑MV,家里父母的争吵声日渐增多,我也意识到,整个家的生活节奏将不复从前。

  父亲先是莫名地被调离部门,改为去协管厂里运货的铁路(是的,厂里连自己的铁路都有),工资缩水不说,上班时间大乱,再也没法顾得上管我。之后,厂里办了各种夜校班,开了烹饪缝纫和汽修等奇奇怪怪的与平常父母工作不相关的班。再然后,一批批买断工龄的名单里,陆续出现了父母的名字。但是,改制返聘的缩编名单里,老人却缺席了。

  买断工龄后,守着那点死钱,家里突然就失去了经济来源。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饭桌上的冷战是家常便饭,一言不合便分房睡沙发也不少见。那时我也渐渐懂事,虽然有一段时间父亲在家陪我的时间自然是多了起来,但是那种窒息的呆滞氛围,让我有如离水落网的鱼一般,喘不过气来。

  最糟糕的时候还不止于此。

  父亲之前转卖的二手摩托车因疏漏未过户,接手的人开车撞了人后逃之夭夭,受害者找上门讨债来了。我犹记得在那个晚上,父亲在外找工作未归,门外人大声喧闹狂拍门,而母亲怕起冲突我受伤,把家里所有灯都关了,不敢出声,佯装家里没人,跟我躲在家里最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一夜的黑,是我此生记忆中永不忘怀的伤。

  后来,不清楚这债务是怎么解决的。我只能感受到的是,自此,家里生活水平更是一落千丈。

  我此生唯一看到过一次父亲落泪,就是在那时。

  再后来,父亲找到了份早出晚归给资本家打工的活儿,上班时间奇长,早上七点多出门,不到晚上十点不着家。母亲跟着原来的单位一再搬迁,上班地点也越来越远。以至上中学走读那几年,能在家里呆得时间最久的人,反倒是我。

  就这样苦了几年,生活才渐渐有了点起色,家里也艰难地从延续了好几年的下岗后遗症中摆脱出来。

  现在呢,我家还是住在那个业已习惯多年的老生活区。买了别处的房子,但家里人不愿搬。小区里那些昔日的建筑已不再:食堂、锅炉房、舞台、花园、球场、图书楼、铁路……只有我们这个年纪的老住户,才说得清哪处曾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可惜今年回家过年才得知,就连整个厂房仓库,也已悉数拆除铲平,地皮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目及之处,尽是一片废墟。

  童年记忆里挣扎了这么多年的这片土地,依旧输给了时光。

  按理说,对这段苦难,最该发声的是我的父辈。可是他们不会说,也不想说。而我,并非置身风暴中的当事人,仅仅是一个幼小的旁观者。饶是如此,这段历史也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以言说的伤痕。

  以为记。

 

 

  附:下岗潮——童年记忆

  佛祖在等驾坡

  98年,父母所在的煤矿倒闭了,母亲因为年龄大,办理了内部退休。父亲则被一帐算清、买断工龄,和这个单位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楼上某些人说改革是必然的阵痛,我虽然赞同,但是作为亲身经历过的人,会觉得这样的阵痛放在个体身上着实沉重。

 

  

  (父母的单位)

 

  

  (煤矿的标志性建筑——煤仓)

  先说说煤矿的情况吧,说完了大家就知道这样的单位倒闭对父母,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父母所在的煤矿说是一个单位,实际上是一个封闭的圈子。相对于外面的村、镇来说,煤矿都是一个异类的体系。因为在这个小小的体系里,职工从住房到医疗再到孩子的教育都是由单位一手包办。住房是矿里分配的瓦房,个人没有产权。医疗,小病靠矿里的医务室,大病就到煤矿集团总医院。而我们这帮职工孩子的教育,幼儿园到小学就交给矿里的子弟学校,中学如果有能力就会被送到煤矿集团的职业中学,就算不读书的,还可以在矿里找到一份顶替父母的工作。总之,在这里,你得到的是安定。但是,随之而来的则是封闭的环境带来的目光短浅,不知不觉人可能就被外面的世界所抛弃。

 

  

  (煤矿子弟小学学生野炊于微山湖边野炊留念)

 

  

  (工人集体宿舍)

  煤矿倒闭的前一年开始,矿里就不怎么能发出工资了。记得倒闭前几个月,我和妈妈在家吃了几个月的蔬菜,真正的几个月蔬菜,不带半点荤腥。父亲过生日的时候,清楚的记得妈妈做了一个煎鸡蛋,就当庆祝了。也许有人会说,不吃荤又能如何。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好,双职工,父亲还是单位的中层干部。那些单职工家庭,过得就更为艰难,有些人每天中午能吃到的顶多就是屋后空地上种出来的韭菜。当然,这些都是轻的,最艰难的是矿倒闭以后的那段日子了。

  我们那个煤矿虽然属于盐城矿务局,但是实际上处于江苏和山东交界地带。远离盐城,而矿里的人基本都来自于盐城本地。煤矿倒闭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搬家大潮。没有盐城人会继续留在煤矿。大家纷纷都靠着租来的卡车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留在矿里的细软往家乡搬。而家乡那边,对于绝大部分矿里人来说是陌生的,因为那里既没有接收自己的单位,也没有自己的住房,孩子的读书也需要安置,总之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再来,而这一切,最需要的是钱,而这恰恰是所有人最缺乏的。我的父母平日里生活比较勤俭,即便是月月足额发放工资的时候,父母也舍不得随便花一分钱。所以在矿里的十几年,父母有了大约一万块钱的积蓄,而父母的很多同事,因为平日里基本没想过离开矿的生活,所以倒闭的时候基本没有任何存款。父母的这些同事们,在突如其来的下岗面前,他们的恐惧可想而知。我的一个同学,平时他的日子让我和哥哥及其羡慕,因为煤矿效益好的时候,他们家基本天天桌上有荤菜,他自己每天牛奶、零食都没断过。等到煤矿宣布倒闭的那天,他的妈妈瘫坐在煤矿办公大楼前,嚎啕大哭。因为没有一分存款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回到家乡该怎么过下去。

  而我家,经过短暂的混乱,逐渐走上了正轨。回到家乡,父母先租住了一个小瓦房,然后就靠着手上的那点存款开始谋划将来。父亲是医生,回到家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开一个诊所,而母亲就一心一意协助父亲打理家里家外的各项事务。我因为在矿里的教育质量问题,回到家乡就留了一级。在这里要表扬一下我的父亲。父亲才进入煤矿的时候,他还是卫校毕业的中专学历,但是在煤矿十多年一直艰苦自学,获得大专自考文凭,所以在考取正规的行医执照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诊所开业之后,家里的经济逐渐开始好转。当然,这之间,少不了求爹爹告奶奶四处打点,被人欺负被人压榨,即便是十多年过后的今天也还要为时不时上门敲诈的各种地方势力所烦扰

  说到这儿,肯定很多人都没觉得这下岗有多困难。我想说的是,我的父亲是一个有学历有手艺的人,母亲又善于筹谋,才不至于回乡落魄。但是煤矿的主体是那些只有体力可以出卖的工人。他们有人四十多岁了一家老小还挤在一个十平米不到的瓦房里靠着他一个人微薄的工资生活,没有了煤矿的工作他们等于什么都没了,回到家乡,贫困还是难以逃避的,孩子的教育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我妈已经从内部退休转成了正式退休,每个月可以领到1000块钱的退休工资,而我的父亲还有三年才能正式退休。有的时候,母亲说起当年矿里的生活,总会在感慨之余强调一句,幸好煤矿倒闭了,不然我和我哥别说考大学了,就算能读大学家里也拿不出读大学的钱。因为,当年分流在别的煤矿的父母的同事,临近退休的时候(2013年),一个月的工资才两千块多一点。

  楼上的几种观点我听着觉得很可笑。所谓的国家工作没做到位,没有保障,这个想法过于幼稚。本来就是为了甩包袱刺激经济才搞的下岗,再做那么多工作,比如对已经四五十的人进行再教育,想想都知道不切实际,没有人会再考虑那么多,谁也不想再制造新的包袱。所谓的下岗职工活该说,拜托,这么说的人将来你遇到任何困难我都可以说你活该。那样一个时代,每个人生活在自己的小格子里,谁会想到有一天持续几十年的这种生活会突然变天。都是普通人,眼光大多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你总不至于让那些一天在矿井里挖十几个小时煤的人回到家再继续学习吧。

 

  

  (这个矿井一直延伸到微山湖湖底,倒闭的时候被实施爆破。还可以开采二十年的煤炭被淹没在了水下。)

  PS:最后插一句题外话。你们知道98年的时候,一个国企煤矿的职工,一条命值多少钱么?

  一万人民币!

  98年的夏天,我们矿在倒闭前死了最后一个职工。。一个还有一个月就退休的老职工。矿里给的补偿就是一万。

  说这个事情,只是感慨。当初很多人那么依恋煤矿的安稳,不少人为此付出了大好青春,还有人年纪轻轻就失去性命。太不值得了。。

  以煤为业扎根煤矿,主人翁精神。。。

  其实国企真正的主人翁是矿里的大领导们。。我们那个矿的矿党委书记,在最困难的最后一年,依然在矿里搞大拆大建,建了一堆新的家属区,这些家属区在建成几个月后,就被瞅着煤矿倒闭前来扫荡的当地人拆成了一堆建筑材料。而我们的这位书记,带着几百万的家产顺利地回到了盐城。。。

  按矿里补给那些因事故死亡工人的家属抚恤金金额来算,大约几百条人命攒在他手里。。。

 

  

  (十六年前的宣传栏,这样的宣传栏在煤矿随处可见)

  十六年以后,我再次回到这个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看到的只是一片人们匆忙离去之后留下的遗迹。当地老乡还握着我的手,问当年谁谁谁现在怎么样了。人们都是仓促之间四散而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十六年前的口号——拼搏奉献还依稀可见。那个时代的主旋律就是强调为企业、为国家献身和奉献。下岗的时候,很多人真的为国家最后一次作出了奉献——自愿下岗,为国家减轻负担。

  其实我这个答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想给所有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提个醒,尤其是90后到00後的这些人。你们脑子里的很多东西,市场经济、自谋职业、宏观调控、改革,等等等等,都是一些新概念和新词汇。你们用这些概念来给过去的年代贴标签、下定义,甚至去嘲笑过去时代的人们,非常不合适。

  现在就算是90后的这一代人当中的一群人,依然有可能会重复过去一群人的历史。比如现在在国企、公务员、事业单位里的那些没有背景的工作人员。。。

  国企为什么越来越强势?其实这个现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解读都可以出N本大部头研究著作。比如从政治学的角度考虑,国企与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党地位等的关系,从经济学角度来研究,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外资和民营企业在中国的发展。。再比如从中国的社会阶层的固化、上升通道的减少。。都可以。。

  可惜这里是知乎,不过是网络时代用来解闷的地方,适合问问什么电影、品酒等生活小情趣。。太专业不合适。

  附上一条新光集团刘东煤矿的网站链接新光集团淮北刘东煤矿。有兴趣的人看看就会发现,这个煤矿其实和我小时候的煤矿依然没什么区别。充满了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所独有的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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