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访读笔集●开篇语●及No.1: 社保维权起于资本进攻
2014年11月起，新浪微博上的“工人访谈员”开始陆续发布《工人代表访谈录》，至今已陆续连载发布了三篇访谈录（2015的新春特访最近已开始），同时，从其12月初以来的微信公众号，可更方便地看到一系列完整的发布。
我们认为专注于工人代表的访谈录具有特别的积极价值，因为工人代表即是工人斗争中的积极分子，其对整个斗争看得更高更广亦更深，且较一般参与者更有想法。但工人代表既然富有主见，想法也不尽相同，根据不同条件进行比较研究，就特别有价值。在我们看来，工代访谈的最大价值在于反映现阶段斗争的特点，深入总结斗争的经验教训，有助于工运前线反思改进斗争的方方面面。
除了上述积极价值之外，“工人访谈员”的访谈成果更有一些值得高度注意的特点：她们首先访谈的三个对象，都是从未接受过任何专访的、所属集体维权案例却十分突出的工斗积极分子；她们首先访谈的三个对象所涉及斗争，都是社保维权，有比较研究的价值，或可见访谈者在选择对象类型上有精心考虑；她们的访谈不是为了突出某种主基调而单一选择问答内容，而往往给人呈现出较为全面立体丰富多彩的社会个体，往往会让工人做出难能可贵的反思批判（我们甚至曾惊讶到怀疑，两个月前还向有关劳工机构求证过其真实性，得到肯定的回应）。总之我们发现这些“工人访谈员”非常不简单，暂时还不多的内容却已经显示出很高的研究价值，我们特倡议大家阅读学习思考分享。从我做起，本社将连续刊登一系列工人访谈读书笔记（简称工访读笔）。以下是第一篇，龚平的《社保维权起于资本进攻，促进工人反攻》。
（工评社 2015年2月18日）
社保维权，起于资本进攻，促进工人反攻
龚平
现有的三篇工代访谈都是发生在广州的追缴社保的工人斗争积极分子，其中有两篇都提及斗争的原因其实是在于资本的进攻，工人在危机感的逼迫下进行反击。
对于斗争的原因，访谈一的工代这样回答：
「其实事情的起因完全就是因为主管的打压，变相的打压，抽佣这些行为所引起的，就是想方设法让工人自己离开工厂，然后隔壁车间的工人，通过亲戚知道B机构这边可以帮助工人去追讨社保，就过去咨询，B机构建议我们召集厂里的员工，越多越好，回来之后5天之内就有50多人签名，然后就在B机构的协助之下通过几次和老板的谈判，最终追回了社保。」
上述关于“抽佣”，工人是这样解释的：“比如他挑好做的货给你，但是你发工资的时候要抽10%的佣给他，有的工人要是不帮他做的，那些人就只能拿到很差的货。”
还有“选择性的发货”，工人理解为一种变相打压：“主管把货发到外面有很多小作坊，比如老板说一块钱，他拿下来可以几毛钱给人家，剩下的就自己赚了。很多时候，货外发了我们就没货做，我们玩手机看书看报，因为我们是计件工，没有货做，一分钱都赚不到。”（访谈一http://t.cn/RwxTbnV
访谈二的工代对于斗争的原因，也有这样的回答：
「我们追社保的事情从2010年的10月份开始，那时候因为金融风暴，环境不好，订单减少了，老板炒掉了一些工人，这些工人就找到了B机构，在B机构的支持下打了一些追讨赔偿的官司，在这个过程中知道，以前我们都没有买社保，他们就把这个情况跟还在厂里面的工友说，就觉得老板现在炒人了，工作岗位也许保不住了，不如趁早让老板多赔一点吧。」（访谈二http://t.cn/RZyTNZ2
上述两个案例，前一个是因为资方变相打压，后一个是因为经济不景气资方裁员，两者都是资本家的进攻引起了工人的反击。
这其实与工厂搬迁逃避赔偿引起工人斗争的情况很相似，而实际上，很多社保维权也正是与工厂搬迁不赔的动向息息相关。无论工厂搬迁不赔还是资方裁员、变相打压，都是资本的进攻。这些资本进攻往往伴随着经济不景气、所在行业的衰退，然而并没有让工人消沉下去，倒是引发了反击。而且，工人如果成功追缴了社保，还会促进工人进一步反攻，争取更多权益。这个现象非常有趣。
访谈一对此有如下叙述：
「社保追成功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诉求，女工的生育险，年假，国家的法定节假日，体检，挺多的，我们就这样一项一项地跟他谈，最后把那些带薪年假，法定节假日，体检谈下来。」
访谈二是工人追缴社保成功后却被资方借故放假、只发最低工资，这是资方又继续进攻了。但访谈三案例（2013年广州番禺一个日资五金厂1000多工人的大部分）在追缴社保成功后，还为建立工会努力过。（访谈三http://t.cn/RZT3DIF
不过，本社曾在东莞裕元大罢工中发现，社保维权只是成为许多工人抗争的由头，他们其实更希望加工资http://t.cn/8sEf2wY。还有一种情况我们称之为“社保维权的内在矛盾”：缴纳社保尤其是一次性地拿出几万块补缴社保，会降低工人的生活质量甚至造成经济负担，如果不同时提高工资的话，甚至可能引起工人本能反对http://t.cn/8sBuoGb。
对此，2014年4月的东莞裕元大罢工之后，组织起来的工人做了一种改进，就是将补缴社保与其他争取历史欠账的诉求一揽子提出，在斗争中分阶段逐渐争取。例如：
2014年5月开始的深圳奇利田高尔夫用品厂工人斗争，起因也在于搬厂。该厂工人也类似于上述佛艺总厂工人的诉求，是把追缴社保和公积金与其他争取例如高温津贴、保底工资、改善食宿、买断工龄和改组工会等诉求一并提出的。http://t.cn/R7rD85f
2014年6月开始的佛山工艺总厂工人斗争，起因就在于搬厂和降薪、逼迫工人自离。当工人追缴到长达20年的社保和15年的住房公积金、退还得前几年罚扣工人款项、近7年带薪年假后，又继续争取保底工资、高温津贴、年终奖、转制补偿金并发起改组工会。（见王江松、彭家勇《88天拉锯战：佛山工艺总厂的劳资集体谈判》http://t.cn/Rhn6RM5）
2014年8月开始的广州利得鞋厂工人斗争，起因在于搬厂。工人一开始就提出了追缴社保、公积金、争取历史欠账的高温津贴、搬厂补偿、积欠加班费、未签劳动合同的赔偿金共六项诉求，罢工中又修订完善为九项诉求。http://t.cn/RzRp7zW
当然，一揽子诉求的高目标如未能实现，是否会给工人一种“不够成功”的感觉？有工运人士这样评价过2013年9月深圳盐田港吊车司机罢工提出2～3千、最终取得加薪1700元的结果：“我的看法是，高目标，广凝聚，大胜利”http://t.cn/RwJdjqQ。而在广州利得鞋厂第一次全厂大罢工后不久，有劳工学者对这次初步险胜的工人斗争更着眼于其中的工人组织性，如此评价过：“工人代表制是中国工人的伟大创举，他们自信地告诉全世界：中国工人不仅可以制造工业产品，也可以制造工业秩序。利得工人的行动和NGO的努力已向世人宣布，在工人、在底层没有假设的束缚，这是开创者的灵魂，是被束缚者的解放。所以即使失利也无所谓，因灵魂已在解放的天空飞翔。”http://t.cn/RwJg1zI
在这里，“高目标，广凝聚，大胜利”是有道理的，毕竟把追讨历史欠账的目标设定得高些也并不会有什么损失，但“即使失利也无所谓”云云说法就有些太过浪漫了。当然，起于资本进攻的社保维权，如何抓住好工人乘胜追击的斗志，争取更多进一步权益乃至组织工会长期斗争，这是无疑的。这更是有待实践解决的问题。
2015年2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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