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1月26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那一天毛主席第八次接见红卫兵(也是最后一次),我见到了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如今40多年过去了,常回想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仍记忆犹新。
1966年,我15岁,正在下丁中学读初三,毛主席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1966年“8.18”毛主席首次接见红卫兵大会后,红卫兵运动的烈焰越烧越猛,很快形成了全国性“大串连”浪潮。10月9日我带领下丁中学10班11班20名学生,戴着红袖章,揣着毛主席语录,背着行李,从闻喜乘火车到北京去串连,准备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
红卫兵乘车住宿都不要钱。我们一行20人于10日到太原,因为前往北京的人特别多,一时上不了去北京的火车,我们就住在山西大学,在太原停留了3天。从广播中得知,毛主席于11月10日、11日连续两天第七次接见了红卫兵,我们感到非常遗憾。13日中午我们随着拥挤的人群到太原站排队办进京手续。足足等了两小时,还没有办好手续,我见前面还有许多人,于是就把介绍信交给其他人,我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后,见有一辆开往晋祠的汽车,我想在这里等待还不如到晋祠看一看,于是我就上了汽车前往晋祠。在晋祠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急急忙忙就往回赶。一到车站,我的同学一个不见,一问,才知道他们刚刚上了去石家庄的火车。这一下我急了,连忙挤进火车站,这时为时已晚,火车已经开动了。怎么办?介绍信也没了,就连自己的红背包也让同学带走了。于是,我走进车站红卫兵纠察室说明情况,纠察室的同志安慰我说:“你不要急,明天我送你上石家庄的火车,到石家庄就会见到你的同学,他们一两天也去不了北京,晚上你就在我这里休息”。这时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心想,多好的人啊!这真是危难时刻见真情,祖国处处有亲人。后来我到站台去玩,忽然看见一辆写着太原——北京的列车停在那儿,于是我就上了火车。列车员正忙着打扫卫生,我也拿起扫帚去帮忙。一会儿陆陆续续上了许多乘客,交谈中得知17时半发车。我进京心切,就坐在上面没下来。“呜”的一声,火车启动了,伴随着“咣当”“咣当”的车轮声,我来到了朝思暮想的首都北京。
14日早8时左右,我从永定门车站下了车。永定门车站人头攒动,车上下来一大片学生,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不停地运送。车子十分拥挤,我独自一人挤在一辆车上,车从繁华的北京永定门大街驶过,不觉已经到站,甩下一车人来。但见近处是人头,远处是人头,望不到边界的人头。海样的人群蚁动于周围,山样的建筑横亘在眼前,我感到了人的渺小。从人群中收回眼来,发现我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物外。这里就是北京市红卫兵总接待站──先农坛体育场。
我没有介绍信没法登记,不断地穿梭于人群,期盼能遇见我们学校前期进京的同学。就这样跑过来跑过去折腾了一天,别说认识人,就连一个晋南口音的老乡也没见着。时间怎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天黑了。坐了一夜火车,又跑了一整天,我感到有点困,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茫然四顾,见前边有一苇席围成的栅栏,活像圈羊的羊栅栏,便走上前去。一看,门口招牌上写着“掉队者休息地”。探头向里一瞧,横躺竖卧黑压压一片人,看上去都很困乏,活像一群斗败的蚂蚁。我觉得这里最适合自己的身份,便乖乖地钻进去,在门口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头顶着膝盖就瞌睡了。北京的冬天夜晚比较冷,不知啥时候,我被冻醒了,我站起来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一片朦朦的红色,仔细再一看,四周都是一片朦朦的红。原来,北京的夜晚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天空都是红色的,根本望不见星星,不像山村的夜晚,青石板上钉银钉,看星星能辨出东南西北。向天空这么一望不打紧,头一下眩晕起来,眼前的建筑物斜抖着身子和我跳舞,眼睛怎么也睁不亮,连人也看得模糊起来。这是怎么啦?肯定是生病了。接待站服务很周详,设有临时门诊处,两位医生不停地把脉、出方、给药。我领到几片白色的西药,服下后又到广场去溜达。虽说是夜晚,先农坛体育场仍然是人山人海,一支支红卫兵队伍有来的,有走的,接送的汽车接连不断。这时一支队伍打着红旗走了过来,红旗上写着“太原五中东方红兵团”,这是我们山西老乡,心里感到非常高兴,我马上跑过去问他们到哪儿去?他们说被安排了,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们,带队的头头说:“咱们是老乡,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一会儿,我们坐上汽车向安排地驶去。大约行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北京西郊空军学院。
这时候,天亮了。负责接待的军队干部让以省为单位分别站队。被安排在空军学院的红卫兵大约有2000余名,有山东的、河南的、吉林的,湖南的、广东的、四川的,几乎各省市都有,被编为一个团。我们山西的和山东的学生被编为一个连。连长、指导员和排长都是军队干部,连长和指导员分别讲了话,强调有关纪律和注意事项。然后由排长带领以排为单位安排住宿,逐人登记情况,领取饭票、市内乘车证和出入证(军事单位大门有值勤战士,出入要亮证件)。一切安排就绪,我们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军训。说是军训,其实轻松得如同游戏一般,每天上午,我们每人手持一本“红宝书”(红塑封的64开毛主席语录书),按连队集合,整成方队。连长既是指挥员又是导演,免不了做示范:右手把宝书举过头顶,口喊“毛主席万岁”,踏步前进。步伐要求整齐,呼喊要求节奏。这种训练,表演认真忠实。团部还组织集体活动,领我们参观了军事博物馆、博物馆、农业展览馆、动物园和天文台,还看过一个大型泥塑《收租院》,是说四川大邑县刘文彩的。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很多,当时乘公共车很方便,我们逛颐和园、动物园、天坛、王府井等地。有时我也单独出去逛大街,看大字报。一天偶入东郊民巷使馆区,见丹麦、印度、保加利亚等国使馆红油漆大门很堂皇,便向里张望,想瞧瞧老外做啥,却被站岗的解放军支开了。
10 月下旬,我们终于盼来了毛主席接见的消息。1966年11月26日,早上7点吃早餐时,食堂门口贴了一张大红纸通知,说毛主席今天接见红卫兵,每人另打一份自带午餐,两个鸡蛋、两个苹果、两个馒头,都装好在尼龙网袋里。赶快吃了早餐,打了午餐,带队的军队干部已吹起了集合哨。一个班两个军干带队,排成两人一行的纵队,排好队检查好人数后,军干说,身上凡是金属、硬物都不许带,包括钢笔、手表、钥匙、旅行水壶,一律放在宿舍或交给军干保管,随身只能带《毛主席语录》和午餐。各自检查交放后,军干又挨个询问了一次,最后让班长再挨个检查一下。检查完后就出发了。
这次接见的地点在西郊机场,早晨8时我们从空军学院出发,在军干的带队下,步行向西郊机场走去,一路上都是去接受接见的红卫兵人流,有一阵快走,有一阵让路,有一阵等让路,有一阵小跑,3公里的路程走了4个小时。到了西郊机场,照旧是人的山川、人的海洋,向远望去,人头模糊,沉沉一线与天相接。人流都排在机场跑道两侧,中间留着宽宽的跑道。跑道两边前两排都是解放军战士,因为我长得矮正好紧挨着解放军站在前排。
时值初冬,北京的气候还比较温暖舒适。太阳高挂,风尘不动,空气清爽,倍觉宜人。我们坐在这里等待,心情格外舒畅。这时,我们队伍前面来了一个电影新闻摄影记者,四十多岁近五十岁,穿一身旧蓝制服,肩上扛着大口径摄影机,军干要求大家坐好,右手高举《语录》,面向右方,说毛主席要从这个方向过来,挥动《语录》,齐声、有节奏地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操练了几分钟,摄影师就对着大伙“哒、哒”地拍起来。摄影师一走,大家又在军干的带领下开始大唱语录歌,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唱“红军不怕远征难”......。突然,右前方喊声骤起,千万张嘴齐喊:“毛主席万岁!”喊声雷动。我知道这是毛主席来了,一霎时,坐着的红卫兵象潮水一样涌起,一个劲涌挤向前。前面是那些带队的军干,连成一堵墙,死死地把大家往后挤,要不不知要乱到何种程度。这下我才明白了不让带金属、硬物的目的,不只在保卫毛主席的安全,也为了避免踊挤时的伤害。
一会儿,“东方红”乐曲响起,果真毛主席来了,前面是10辆摩托车开道,后面全部是敞篷吉普车,毛主席身材魁梧,穿着军大衣,站在第一辆车上向跑道两边红卫兵频频挥手。车行驶较慢,我站在前排,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毛主席的面部表情显得非常严肃。我望着毛主席的背影,随着涌动的人群不断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接着第二辆车上站着林彪,第三辆车上站着周总理,后面每辆车上都站着几名中央领导,我只认清了江青、刘少奇和陈毅。首长的车队过后,又是十来辆满载解放军的军用卡车殿后。我望着毛主席的车队向东、向东,渐渐消失,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的女同学啜泣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千万双眼睛望着毛主席,“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响彻机场上空。千万颗红心在跳动,整个机场成了欢乐的海洋。军干告诉我们毛主席接见的时间是:1966年11月26日下午4时20分—25分。那壮观的场面,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前后只不过几分钟,却铭刻在心,终身难忘。
我们从西郊机场返回空军学院,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军干清点人数后对我们说:毛主席已经接见了,在京的红卫兵都要返回原地。
从第二天开始,各地的红卫兵就开始陆陆续续回去了。我是零散人员,走得比较迟。12月3日,军干为我买好返回闻喜的车票并送到北京车站上了车。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首都北京,4号下午回到了闻喜。
近日,偶尔翻出当年的“毛主席语录”,扉页上写着“1966年11月26日下午4时20分,是我终生难忘的时刻,我在北京西郊机场见到了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
勾起对往事的追忆,思绪万千,感慨万端,草草成章,留做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