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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社岁月(1-28)

2014-8-27 23:51|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922| 评论: 1|原作者: 古彭万俟轩|来自: 乌有之乡

摘要: 我的印象中,村队干部最清廉阶段还是人民公社化那会。

  五、奇怪的铃声

  我记事的时候,大队、生产队里就有很多社会团体组织,这些组织与大队和生产队没有冲突。大队一级的各种组织属于大队党支部领导,小队一级属于队委会和党小组领导。比如生产队,除了队委会之外,还有专门的贫协组织,有一人担任贫协组长;党小组长一般由政治队长担任,负责党员学习和社员群众的思想教育;每个生产队还有团小组,由大队团支部经过选举任命团小组长;还有民兵组织,大队为民兵营,生产队为民兵连,根据生产队规模大小和民兵数量的多少,设一名民兵连长和三到五名班排长。民兵连还分基干民兵和普通民兵,基本上囊括了生产队的所有男女劳力,他们是生产队从事农业生产的主力军。另外还有妇女队长,负责处理妇女工作,比如调解家庭纠纷、夫妻斗嘴之类,还担负着妇女权益的保护和计划生育工作。另外,生产队还有专门负责治安民调的组织。这些人各负其责,但有些不是队委会成员。与生产对相对应的,大队一级有贫协主席、民兵营长、妇联主任、团支部书记、治保主任等。那个时侯,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组织,12岁以下的孩子有儿童团,每天晚上在打谷场上排队出操、唱歌跳舞等。

  切莫小看这些组织,在人民公社化时代,他们都各自发挥了无法替代的重要作用。比如民兵组织,我记得四清前,每个民兵连都拥有数量不等的武器,最常见的是日本人投降后留下的“三八大盖”步枪,一般一个民兵连有10支左右。大队民兵营还有机关枪,我是亲眼看到的。公社称“民兵团”,县里称“民兵师”。民兵团的武器就更厉害了,有一次到公社开大会,我看到主席台前还摆着重机枪和钢炮。那时候毛主席提出“大办民兵师”,各级都对民兵组织非常重视,记得当时的南京军区还办了一个32开的杂志叫《东海民兵》,这个杂志就是专为民兵组织创办的,内容很丰富,一直发到生产队民兵连这一级。

  民兵连是生产队的生产主力,连长的位置很重要,就相当于生产队副队长,主要带领劳力出工,从事农业生产。除了劳动,民兵连还负担着生产队的社会治安维护等。那时候强调阶级斗争,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民兵连每天晚上都要安排几个民兵分两班进行巡逻。那时候人们的警惕性确实很高,稍有些动静,就会立即武装起来赶到事发现场。1965年冬天的一天深夜,公社武装部突然下发通知,说是一个坏分子逃跑了,可能就藏在我们村后的大山上。接到命令后,大队民兵营立即组织各连,按照上级布置的范围向山头排队搜索。我那时候才12岁,是我们村的儿童团团长,接到命令时我正好在民兵营长跟前,所以也跟着跑去了。参加这次抓捕行动的有公社东半部12个大队的民兵组织,大约1万多民兵参加,把这座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个鸟儿也休想飞出去。等到人们搜索到山顶,才知道这是公社“民兵团”搞的一次演习。类似演习,公社和大队经常搞,有时候还需要青年团、妇联、儿童团等组织配合。那时候,对于坏人来说整个社会就是天罗地网,真有什么反常举动,立即就会遭到致命打击。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公安部发布通缉令,抓捕两个越狱逃犯。我所在的公社民兵组织闻风而动,连续半个月站岗查夜,直到警报撤除。就我所知,农村的民兵组织从来没有明文撤销过,可现在却早已名存实亡了。

  下面就开始说说“奇怪的铃声”。

  1965年冬天,我那时是高小五年级学生,白天上学,晚上回到家就是村子里的儿童团长。每天吃过晚饭,就吹哨子集合,把儿童团员都集中到村子正中间的打麦场上,排好队等待训练。儿童团辅导员是我们大队民兵营长,他的任务就是教我们出操,讲解国家大事,讲解提高警惕、严防敌人破坏等内容。另一个辅导员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她是一个很活泼的姑娘,负责教我们唱歌、跳舞。儿童团员出操扛的都是红缨枪,我是儿童团长,民兵营长就专门发给我一支“三八大盖”背着,但里面没有子弹。那时候大家觉得很好玩,也感到很有趣,所以最后大家提出要配合民兵站岗放哨。营长答应了,选几个个子高一点、胆子大一点的儿童团员,分别派到村子各个主要路口,一个路口2个。但只守到10点左右就得撤回来。一是大人担心孩子出事,二是孩子第二天还要去上学,不能让孩子熬夜时间太长。

  有一天晚上,儿童团员二憨子突然跑到我跟前,非常紧张地小声对我说,他们家里发现了敌人电台。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有个小炉匠在他家门前干活,由于天太晚,就把小炉匠挑子(工具)放在他们家,自己到生产队的“草屋”(把喂牲口的麦草切碎后,平时堆放在一间屋子里。盛放这种草的房子称“草屋”,冬天很多人都喜欢到这里睡觉,一来人多热闹,可以听大人讲故事,二来这麦草窝里非常暖和)睡觉去了。二憨子说,吃晚饭时,他突然听到小炉匠的工具箱里有响声,仔细一听,“滴铃铃”的,一连好几阵,跟电影里特务发电报的声音一模一样,所以就赶紧跑来向我报告。

  我听了以后,赶紧随二憨子去查看。这个工具箱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木头做的,有好多抽屉。我蹲在那里一会,果然听到一阵“滴铃铃”的声音。我让二憨子在这里守着,回去又喊了几个岁数大点的儿童团员一起看守,不许任何人动它。紧接着,我找到民兵营长报告。他去了以后,也听到了这个奇怪的铃声,随即派几个基干民兵把儿童团员换下来,然后又紧急召集三个队的民兵连长开会,最后决定一队的民兵负责看守草屋,在不惊动小炉匠的基础上,要严防他发觉逃走;其余两个队的民兵封锁村子所有出入路口,严格执行只准进、不准出的原则,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还派了两个社员装作去“草屋”睡觉,以便监视小炉匠的动静。所有工作安排就绪,营长亲自带着一个基干民兵跑去公社报告。那是一个异常紧张的夜晚,三个生产队的队委会成员全部集中到一起,党员、团员也都动员起来,随时听候上级可能来的行动命令。

  大约1个小时左右公社的人就赶来了,一共有10来个。我不知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但其中有一个是公社党委书记。因为他是老八路,曾到我们学校做过革命传统教育的报告。他们来到不久,就把小炉匠的挑子拉走了,还把小炉匠也带去了公社。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也一直没有弄明白那铃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回老家,问当年那个民兵营长,他也说不清楚。他回忆说,公社把人带走后,没有给他们任何答复,他也没有问。因为这是纪律,不该打听的就不能乱打听。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已经过去40多年,可它却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精神风貌。反映了人民公社社员对这个社会的热爱,对这个社会的关心。社员们从内心里希望维护这个社会的安宁,维护这个社会的健康。我一直觉得,共和国的和平与安定,每个普通群众都做出了贡献,他们为新中国的发展付出的汗水功不可没。听说,拉萨骚乱和新疆暴乱时,我们的基层党组织和政府部门事先没有得到一点信息,这实在是可悲的事。我们的民兵组织哪儿去了?我们的基层党团组织哪儿去了?我们可信赖的群众都干什么去了?我坚信,如果是人民公社那个时代,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千百万群众的眼睛。他们不仅会主动进行监视,而且很快就会把这些信息报告到上级政府部门。那个时侯,我们公社只有一个公安员,负责境内24个大队、7万多人口的社会治安工作。他所依靠的就是基层组织,这些基层组织远比几十人、上百人的公安队伍要强大得多。另外,那时候是民心所向,老百姓觉得靠山是共产党,是人民政府,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人民公社。所以他们觉得所干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干的,因为这整个社会都是自己的啊!

  我有时在想,如果把一切安全隐患都能消灭在萌芽状态,社会治安动态都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西藏和拉萨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呢!

  六、寻找傻丫头

  “傻丫头”是前院杨启亮的二闺女,小名二丫头。由于她小时患“大脑炎”留下后遗症,不光脑子不好使,连话也说不清楚,所以我们都喊她“傻丫头”。她比我小一岁,1964年10岁整。故事就发生在那年大家高高兴兴过大年的时候。

  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过年。因为过年首先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其次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好玩意。

  距离过年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有条件的生产队就从饲养场放倒两头大肥猪,杀了分给社员过年。还有的生产队提前开始磨豆腐、下粉条,为过年做准备。小孩子最喜欢看生产队杀猪,猪的嚎叫声让孩子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

  过年除了吃扁食(有的地方叫水饺)、饺子(有的地方叫大混沌)、包子、馒头外,还会出现很多过年特有的食品。比如油炸丸子,油炸“猫耳朵”(红薯切成片在锅里煮熟,然后晾干用油炸),熬白芋糖、胡萝卜糖,做千层饼等。这时候,就是欣赏和比较农家主妇谁是巧手的时候了。

  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玩。寒假一个月,孩子们能放开玩30天。寒假与暑假不同,暑假不仅天气炎热,还要帮家里干农活。而寒假没有什么农活需要小孩子干。再加上整个寒假期间还有腊月初八熬“腊八粥”、腊月二十四吃“锅盔”(用白面烤的厚饼,类似北方的壮馍)、除夕夜敬灶老爷、大年初一拜年讨压岁钱、元宵节挑花灯等好几个民间传统节日。不要说孩子,就是大人也难得有这几天空闲。因为年初五之前不能“动针”,所以连不肯闲着的家庭主妇也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整个寒假就在这非常热闹的气氛中不知不觉过去,大家都感到时间过得太快。特别是孩子们,全都觉得不过瘾。

  寒假里好玩的玩意更多。有的村刚进腊月就开始组织剧团排话剧(说是“话剧”,其实也有唱段。我们这里除了使用河南豫剧腔调外,主要就是演地方戏,俗称“泗州戏”,也叫柳琴戏或“拉魂腔”),还有的村子提前安排人扎高跷、扎旱船,或者扎狮子、扎龙、扎花轿等,准备到过年、过元宵节时好耍。没有条件的村庄,就只能提前与其他村预约,请这些村的剧团来他们村演几场,或者到远地方去请正规剧团。条件最差的村庄也会请一支外地草班子唱几晚花鼓戏。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大小队干部就是想让大家乐呵乐呵过几天,然后好投入春耕生产。

  那年我们村剧团排练的是《朝阳沟》,但唱腔不是豫剧,而是我们村特有的柳琴戏(“拉魂腔”)。才刚开始排练,我们这些孩子们就追着看。正式演出从除夕晚上开始,第二天(大年初一)白天或晚上还会再重演一次。等到年初二起,剧团就开始外出,有时跟其他村剧团对调,有时则是别的村庄专门来请。一般村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了让本村社员在年初十之前都能看上戏,这个时间段只和其他村剧团对调,初十之后才能应邀到其他村子去。那一年的春节就是这样,到正月十一这天晚上,我们村的剧团出远门,也没有其他村剧团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些孩子还没有从欢乐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就只好跑到其他村去看。记得那年正月十一晚上,我们村东边7里远的王桥村放电影,天还没黑孩子们就开始出动。那天晚上放映的是《小兵张嘎》,大家看得真过瘾!电影放完后,又追问第二天晚上到哪里去放。放映员说去胡庄,于是大家都记住了。

  胡庄在我们村正南方向,大约12华里左右。太阳还没落山,许多小伙伴就开始相约,三五成群开始朝胡庄赶。前院的“傻丫头”看我们兴高采烈地要去胡庄看电影,也随在后面跑来了。

  电影放到大约9点就结束了,孩子们三五一伙开始朝家跑,谁也没有注意“傻丫头”的去向。我跑回家已经快11点,就赶紧钻进被窝睡觉。还没睡着,就听前院的杨大娘在门口喊,问我见到她家二丫头没有,我说没见,就自顾自睡了。没想到这一夜我们村子就像翻了天,几乎所有大人都被惊动了。

  杨大娘连续跑了几家,都说没有见到“傻丫头”,她这才真慌了,立即把“傻丫头”丢失的事告诉了生产队长。队长听她一说,觉得这是大事,连忙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因为找孩子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他赶紧召集队委会成员,然后又分头把所有男劳力都喊起来。他们一致分析认定,“傻丫头”肯定是跟着其他村孩子跑“迷路”了。队长将这些劳力分成20多个小组,由队委会成员、民兵连长等带队,分头向公社东南片(胡庄周围)的20多个自然村去寻找。大队团支部书记就住在我们村,她自告奋勇去公社求援。她翻山跑到公社后,先叫醒了公社总机(电话接线员,那时候的电话都是手摇的),让她电话通知东南片8个大队赶紧打开广播大喇叭;然后又喊醒了公社广播员,让她立即通过广播发布寻找“傻丫头”的信息。夜里1点钟的时候,公社东南片8个大队的广播大喇叭先后打开了,20多个自然村同时响起寻找“傻丫头”的声音。听说出了丢孩子这样的大事,公社党委书记都爬起来了。那个全公社唯一的公安员还跟随团支部书记一道,专程赶到我们村帮助寻找。

  但是,最后还是让大家失望了。出去寻找的队伍陆续回来,都说没有找到。广播喇叭“开播”之后,这8个大队也陆续回电话,说他们那里没有发现“傻丫头”的踪迹。大家都绝望了,“傻丫头”的母亲杨大娘忍不住放声大哭。很多妇女围着她旁边安慰劝解,还说有可能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呢。我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我们村至少有一半人没有睡觉,特别是大小队干部,更没有一个合眼的。

  第二天早晨7点多钟,正当大家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村子正南方向的大路上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的正是“傻丫头”。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的头上还裹着绿色的头巾,身上还围着一床花棉被。

  赶马车的中年人告诉大家,他是东邻公社牛栏村(距我们村18华里)的。昨天夜里,这个孩子(傻丫头)随着他们村看电影的孩子一道,跑到牛栏去了。等到大家发现时,才知道她跟错了“队伍”。由于“傻丫头”说不清自己的村名,也说不清父母亲的名字,大家都感到很为难,只好把她先送到一个五保老人家里住下,准备等到天亮后再帮她寻找家。

  赶马车的中年人说,今天一早,生产队长派他把孩子先送到胡庄,因为这个孩子是从胡庄跑出来的。他到胡庄以后,才知道整个公社为了找这个孩子已经折腾一夜。他听后二话没说,就朝我们村赶过来了。

  “二丫头”回来了,她的突然失踪让大家虚惊一场。

  时间已过去40多年,但这件事我却一直记忆犹新。

  有时我常常想,那时候的人真热心,干部也都负责任,把老百姓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家有难大家帮。哪像现在,“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个时候的社会治安好,年轻姑娘什么时候都敢出门,大人也不会担心。现在不要说一个姑娘家不敢随便出来,就是年轻小伙也不敢独自走夜路啊。最近几年,我听说老家年年都会出现抢劫、凶杀、强奸等恶性案件,到现在还有两起强奸杀人积案没有侦破。因为区划关系,老家现在这个镇只有原来公社一半大,最多4万人口,公安派出所的民警加上联防队员有好几十个,是当年人民公社时期的几十倍。然而,治安人员增加了,社会治安状况反而比人民公社化时期恶化了。看来,社会治安状况与管理人员的多少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呀。

  七、最后的抗争

  许多官方媒体至今还保留着这样的记载:实行大包干(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亿万农民欢欣鼓舞,欣喜若狂,他们载歌载舞、一片欢腾,共同庆祝这一历史性的伟大转折。中国农民在经历几十年的痛苦摸索之后,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真正翻身的大喜日子。

  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我是1978年秋天抽调到公社机关工作的,一直到1983年底离开为止。那5年,正是中国农村发生巨变的年代。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亲眼目睹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全过程,我完全称得上是那个时代的见证人,

  1978年之前,我一直在大队医务室当“赤脚医生”。因为有几篇小文章被省里和地区的报纸录用了,还有几首小诗歌发表在当时的《新华日报》副刊上,结果我就被看成乡下的“小作家”和“笔杆子”,被抽调到公社负责宣传报道。其实,到公社机关与在大队里差不多,区别就是变成了“社有人员”,那时也叫“亦工亦农”。每月发给28元工资,15元交生产队买工分,13元在公社机关食堂搭伙。那时候物价便宜得很,我每天中午在公社食堂吃饭,晚上6点下班回家,早晨8点上班。晚上如果加班就住在公社机关,那里有我的办公室和床铺。我记得那时候每顿伙食费只要1-2毛钱,别看工资不高,一个月下来还能结余七八元。

  我到公社机关后没有干成“宣传报道”,因为公社党委秘书发现我会刻钢板,能打算盘(珠算),还能写文章,就把我留在办公室,帮他做统计、文书工作。这项工作主要就是每天与各大队会计通电话,索要生产进度和编制各种统计报表。除此之外,就是撰写各行各业的总结、报告、发言稿等。由于需要写总结、发言,我就需要经常跟着公社党委、革委会的主要负责人深入村队调研,所以对农村情况特别熟悉。

  我们这里属于苏北地区,南面与安徽宿县搭界,中间只隔着一条河。按当时的实际情况,我们这里比一河之隔的安徽宿县要先进好些年。1978年,我们公社已经实现“旱改水”,绝大多数的耕地可以做到旱涝保收。全公社11万亩耕地,有5万多亩水田,一年麦稻两季,还有4万多亩属于山坡高亢地,一般都是小麦与玉米轮作,或小麦与山芋、大豆轮作。其余的1万多亩耕地为经济作物,如棉花、油菜、花生、蔬菜、水果等。

  早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我们这个公社就解决了群众的吃饭问题。1978年,全公社劳动工日平均8毛钱左右,最高的生产队已经达到一块五。那时候,我们公社的副业已经非常繁荣,各大队都有副业队,还有不少队办工业,那时候统称“副业”,如砖瓦厂、加工厂、采石场等。公社的工副业项目比较齐全,已经拥有20多家社办工厂,实力比较雄厚的有水泥厂、磷肥厂、农具厂、综合加工厂、大理石厂、服装厂、酒厂等,每年的工副业产值超过500万元。特别是水泥厂,1978年的年产量就达到了20万吨。农业生产的机械化程度也非常高,几乎所有生产队都有小型拖拉机,公社有农机站,拥有大型拖拉机70多台,农忙季节分头开到各大队,每个大队2到3台。农田水利设施全部配套成龙,村队灌溉沟渠有“大中小”(大沟、中沟、小沟)、“毛腰丰”(毛渠、腰渠、丰产渠),公社有水库、专用蓄水河道等。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座“排灌站”,种植水稻的生产队一般不会少于两座。可以说,农业生产通过多年良性发展,这时已经成为建国以来的最好阶段。农林牧副渔,全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

  关于“大包干”这股风,最早是从“河南”(由于我们与安徽宿县一河之隔,老百姓习惯称安徽为“河南”)那边刮过来的。1981年初,我们这里就开始陆续传说安徽“分田单干”的事。社员们人心惶惶地,不知道“分田单干”这股风什么时候吹到我们这里来。

  说实在话,我们这里的社员绝不像官方报道的那样,对分田单干欣喜若狂。他们不仅不拥护,反而极力反对。社员们最喜欢说的就是这几句话:“那不是“胡弄”吗!分田单干,那么多大牲畜怎么办?那么多机械怎么办?那些沟渠怎么分?山林、河道怎么办?”还有的说,分田单干,那不是跟解放前一样了?

  “单干风”越刮越紧,老百姓都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1981年在不安地等待中过去了,我们这里没有分,但已经开始搞“小段包工”。就是把某一农活,按阶段划分成若干部分,最后按实际完成情况发放工分。这一年春夏两季,有的生产队还按上级精神,在播种后把地包给农民管理,收获时按规定的粮食产量上交生产队,剩下的留给自己。到1982年春天,安徽那边已经全分光了,这边怎么办的问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麦收前夕,当时的县委书记亲自来到我们公社。他希望到几个大队、生产队摸底调查,看看老百姓都是什么反应。我和公社党委书记陪同他先后到了4个大队的30多个生产队,还召开社员大会讨论,结果所有生产队的社员都异口同声反对“分田单干”。还有的社员和干部亲自找到县委书记,恳求他“到上面去说说”,千万不要“胡乱来”。那天下午2点多钟,我们正在大队办公室休息,县委书记突然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他接听之后,立即兴奋地告诉陪他一起搞调研的公社党委书记:你就放心吧,上级来“精神”了,咱们这里不学安徽,不搞分田单干!公社书记一听,也很高兴,他当即请县委书记通过广播大喇叭给社员讲几句,让群众先吃颗“定心丸”。我记得县委书记在大喇叭里是这么讲的:“广大贫下中农,广大社员同志们,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上级的精神现在已经十分明确,我们这里绝不搞分田单干!就请大家放心吧!”

  当时我们都跟着高兴,认为大局已定。对于安徽那样的搞法,我们都觉得他们生产条件落后,农业基础差,可能适合分田单干。而我们已经有这么好的农业条件和基础,是无论如何不能分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县委书记保证的那样发展下去,当年秋天我们这里就强行开始分田了。至于内幕我不大清楚,只知道公社党委书记带着一班人从地区开会回来,立即召开动员大会。他在会上反复强调:“什么都不要说了,开展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是上级的政策和精神,不要讲任何价钱!”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的。具体分田情形我就不再描述了,因为大同小异,都是那样的分法。尽管下面的干部社员有抵触情绪,但最终还是在公社派驻工作组的“指导”下,坚决贯彻上级精神,把土地分下去了。

  那一年,我们家分了12亩耕地,平均一口人1亩半。其中9亩水田,3亩旱田。

  我们家分到还一条牛“腿”,因为与4户社员合用一头耕牛。这条耕牛只用了一季,因为不方便,第二年春天就打价给其中一户社员。

  我们家还分了六分之一辆“大车”(就是那种非常笨重的“太平车”),这种车至少需要3头牛才能拉,由于没有这么多牛,所以一直闲置。上个世纪90年代,一个外地收藏家看中了这辆“太平车”,花钱买走了,但这笔钱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

  我们家还分了二十分之一台拖拉机,因为是20户社员共同拥有的。第二年我们就把这台拖拉机卖了,一共128个人,每个人头分7块钱。

  我父亲通过抓阄,把生产队的3间饲养场“抓”来了,后来翻新改造,成了我弟弟结婚用的新房。

  山林也分了,但因为山林面积太大,不好管理,先后调整了几次,最后也没有找到好办法。结果山坡上的杏树在分田单干的第二年春天就被砍伐干净。山上的松树都是1958年后栽植的,那个时侯已经郁郁葱葱,覆盖整个后山。但去年冬天我回家发现,整个山头已经光秃秃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棵,而且没有多少枝叶,孤零零地在寒风中摇曳。

  分田单干时,我们生产队的杂交水稻亩产1200斤,现在据说已经能达到1400斤了,比26年前每亩增产200斤。

  改革还是有成绩的!

  八、挨饿的年代

  1958年夏天,我们家从村中间的四合院搬到村北头的一个小院子。原先我们住的那个四合院一共有5户人家,都是土改后搬到一块的。1958年,村里要在这个四合院办大食堂,所以我们几家都搬出来了。我家新搬的这个小院有两间北屋一个小锅屋(厨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

  小院子非常简陋,大门朝东,西面靠山坡,巨大的石壁成了一面天然西墙。还有两面墙是用石块垒起来的,有一人多高。刚搬进来时,小院子生机盎然。墙头上爬满南瓜秧、丝瓜秧、梅豆秧,几个硕长的“牛腿”南瓜悬吊在墙头上。梅豆秧上开满细碎的花朵,有白色,有紫色,结了很多梅豆角。那时候我虽然年龄还小,但不少事情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我在这个小院子里住了将近三年,这三年实际上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三年困难时期”。在这三年时间里,我们村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一是吃食堂。食堂办起来后,我们这些小孩子都非常高兴,吃饭时间不到,就结伙到食堂外面排队,大家嘻嘻哈哈的很是热闹。但是,这个食堂开了不长时间就解散了。

  二是除四害,大人小孩都用竹竿挑着小红旗“轰”麻雀,幼儿园的阿姨还带着我们到厕所周围挖蝇蛹,到各家各户的木床上敲打臭虫。

  三是植树造林,我们后山上的松树就是那年栽起来的,十几年后便郁郁葱葱,满山都是茂密的松林了。但最近这些年由于没人管,偷偷砍伐的,削树枝喂羊的,采松籽换钱的,把树林糟蹋的不成样子,现在整个山头又都光秃秃的了。

  四是修路。我们这个村子与公社驻地一山之隔,来往不便,为了跟西边公社驻地连接一起,公社就组织社员在山上修了一条过山道路。这个工程非常浩大,好几个村子的社员群众干了整整一冬天。从山这边到山那边大约有2公里,一律修成台阶式的,大约3米宽,两边还砌成石栏杆。这条路已经50多年了,至今还在。只是大家不再翻山,而是使用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绕道山南公路,这条山道已荒废多年!

  五是闹饥荒挨饿的事。这也是我记忆中最清楚的事情,恐怕也是很多人最想知道的。

  我印象中,闹饥荒是从1959年春天开始的。事后社员们回忆,一致认为挨饿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1958年农业丰产不丰收。上级宣传说我们国家粮食生产的太多,已经吃不完,国家的粮仓也盛不下了。结果下面的干部就不再爱惜粮食,拼命糟蹋,许多庄稼成熟了也不让社员好好收,都烂在地里,还美其名说是“当肥料”。结果那一年大家都“撕开肚皮吃饱饭”,结果到来年春天(1959年)粮食就接不上了。第二个原因是自然灾害。我记得那几年(从1959到1961年)这里年年都有水灾,而且很大。我们住在山坡上,站在高台上朝远看,田地里白花花都是水,一望无际,青蛙在水里整天嚎叫不停,大人就带着我们用磨尖的铁条“穿”青蛙,然后剥开内脏放在锅里炒着吃。那些年不光水灾频繁,还有旱灾,庄稼收成一直都不好。后来还听说是苏联“老大哥”逼债造成的。老百姓不知道这些高层内幕,但一连几年自然灾害却是事实。

  有人说,闹饥荒挨饿的时间长达三年。而我的印象中真正挨饿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也就是1959年春天到1960年春天那一段。后来的两三年虽然老百姓生活仍然不好,但不管吃孬吃好,已经能填饱肚子,比1959年强多了。

  其实,即便1959年春天,一开始也是有粮食吃的。因为粮食都统一放在大队仓库里,按人口发放。干部们说国家粮食多得很,这边吃完国家那边就能调过来。但春节前大家还是“撕开肚皮”吃,等到过年之后,大队突然说粮食要按计划了,大人、小孩都按人头领取。最初还能吃饱,后来粮食计划标准不断降低,慢慢就不够吃了。这时大家才开始着慌。人们开始在粮食里掺点蔬菜或野菜,这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瓜菜代”时代。开春前没有野菜挖,大家都跑到“晾茬”的山芋地里,刨开冻土,挖那些上年秋天扔在地底下的山芋。有的山芋冻坏了,还有的生了黑斑,苦得很。但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带回家。有了这些红薯,大家就不至于饿肚子。

  那一年大家确实饿坏了,老百姓家家都揭不开锅。我家在徐州城里有一门远亲,他们在城里饿得撑不住,也跑到乡下来,大雪天和我们一起到冻垡地(收过庄稼后不再接着种,闲置一冬天,等来年春天翻耕。这种地也称“晾垡”、“晒垡”、“歇茬”等)里寻找遗留地底下的山芋。

  我家自留地里种的是大麦,春天到来后粮食不够吃,我母亲每天都到地里去挖大麦苗子,然后带回家洗干净掺少许面蒸着吃。整个春天过去后,3分地大麦苗都被母亲铲得差不多了。

  我祖父从河里捉了一碗小鱼虾,让我母亲拾掇一下在锅里炖。我兄妹不懂事,偷偷吃光了。我祖父回来后坚持认为是我母亲故意给孩子吃的,结果他们吵了一架。我祖父气得跟我们分家,10多年后才搬回来。

  我就是从那一年开始认识许多野菜的。我母亲带着我到湖里(我们这里把平原地块称“湖里”)、到山上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母亲告诉我哪些野菜能吃,那些有毒不能吃。我都牢牢记下了,到现在还没有忘记那些野菜的名字。现在不少野菜已经上了城里高档宾馆酒店的餐桌,那时候这些野菜可都是农民救命的东西。1959年我还不大懂事,有一次发现山坡上的“狼毒”(一种有毒的大叶植物,上面开着很鲜艳的黄花,下面结出薯块一样的东西)很好看,就用铁铲挖下来,还把下面的薯块拿在手里把玩,结果我的小手中毒,肿得非常厉害,很长时间才消肿。幸亏当时我没有把“狼毒”根当红薯块吃下去,不然命都没了。

  那时候,山上、湖里的野菜都挖光了,大家就开始吃树叶。我觉得最好吃的是榆树叶和刺槐树叶,特别是那些鲜嫩的刺槐树叶,更是人们采摘的首选目标。其次就是桑树叶、柘树叶、“鬼疙针”等木本植物和草本植物。后来这些东西也被人们吃光了,就去弄椿树叶和柳树叶,这两种树叶都很苦,特别是椿树叶还有一股臭味,所以需要先用水泡,等把苦味、臭味泡掉后再蒸了吃。

  那时候我们还吃了很多昆虫,蝈蝈、蚂蚱、“蹬倒山”,都能在火里烧了吃,很香。还有“瞎碰”(一种黑色的甲虫,有臭味,先用水浸泡,然后在铁锅或鏊子上煸了吃)、“山水牛”等,当然,像老鼠、蛇等,我也是吃过的。

  吃野菜、树叶、昆虫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麦收。

  我那个时候最喜欢走亲戚,因为走亲戚能吃饱饭。我每次到外祖母家,外祖母都会偷偷给我下一碗杂面面条,让我躲在门后面吃,怕我的三个表哥、表弟看见。

  那一年的雨水特别大,整个夏秋两季都在不断下雨,很多庄稼都泡在水里,结果当年秋季收成很差。我记得那年的红薯长得很小,就跟胡萝卜似的。由于大家春天就开始挨饿,再也不敢像去年秋后那样“撕开肚皮吃饱饭”,过日子也都小心翼翼、精打细算了。收获山芋时,哪怕一个手指头似的小红薯也舍不得丢在地里。收红薯前,还把红薯叶都收起来,因为红薯叶能吃,而且要比椿树、柳树叶好吃多了。从那年开始,我们这里连续多年家家都有收存红薯叶的习惯,可能就是1959年春天挨饿养成的。

  1959年冬天是一个难忘的季节,那一年的冬季既漫长又寒冷。但是大家还是撑过来了,因为上级及时调来了救济粮,还有救济款和救济布等。救济粮并不多,但给老百姓带来了很大希望。我记得,救济粮中有粗粮也有细粮,不仅有小麦、白面,还有玉米、高粱、红薯干,更让我们意外的是还有大米。我们这个地方是在“四清”后实施的“旱改水”,先前不种水稻,老百姓是吃不上大米饭的,只有到城里才能跟过节似的吃上一次。现在是饥荒年代,老百姓却见到了雪白的大米,实在让社员们喜出望外。我记得我们家做的第一顿大米饭,就是用高粱米、红薯干、大米掺在一起蒸的,颜色又黑又红,与城里雪白的大米饭有着天壤之别,但我们吃起来却觉得很香。

  难忘的1959年就在我们的记忆中过去了。

  我从来都不否认那个年月闹饥荒挨饿,但我却坚决否认那些年“饿死许多许多人”的说法。最起码我们这里就没有饿死人。

  几十年来,为了当年是否饿死人的事,我曾做过很详细的调查。首先,我们家有20多户远近亲戚,大都分布在苏皖两省交界处的数十个公社,有安徽的,也有江苏的,他们中有贫下中农成分,也有地主和富农成分,但没听说任何一家饿死人。其次是我们大队,我在大队当赤脚医生时,对全大队情况十分熟悉。我们大队一共748户(1972年),3300多口人,所有的家庭我都去过不止一次。在我有意识的调查中,发现三年困难时期死的人都是病死的或老死的,属于正常死亡或自然死亡,没有一个饿死的。1978年之后,我在公社负责统计,也曾有心在各大队打听过这件事,同样没有人说那些年谁谁饿死了。至于其他地区有没有饿死人,我不了解情况,所以没有资格发表意见,但我们这里确实没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掌握的这些调查数据,都是经得起检验的。我的父老乡亲都还健在,我如果说谎,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但我记得,那一年,我们村上有好几个人曾经全身浮肿,当时都说是吃了什么东西中了毒。现在分析起来,这些浮肿病人极有可能就是饥饿造成的。但这几个人后来并没有死。

  挨饿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们没有必要回避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更没有必要无中生有编造谎言欺骗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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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左向前 2014-8-28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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