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会谈到民主

宣武

日前，一篇新闻悄然进入人们的视野：富士康将在其中国工厂举行工会选举（http://chinese.ruvr.ru/2013_02_04/103533013/），也许是中国人已经对工会这样东西太麻木了，也许是人们已经习惯富士康利用媒体来建立形象（譬如前几年10几连跳以后的假加薪），所以这篇新闻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毕竟富士康在中国有几十万员工，而且结合去年广东省很高调的在省内推行工会直选，这些都表明资本家越来越发现，他们需要工会。



资产阶级需要工会



富士康为什么突然会宣布这个消息，有人认为这是富士康一贯的公关策略；也有人认为这是受到苹果公司等客户的压力（去年富士康公司宣布加薪据说就是受到苹果公司员工的压力的结果）、美国“公平劳工协会”的压力的结果，等等。也许这些是主要原因，但是不容忽视的是，近半年内富士康在中国两个城市发生的群体事件（去年9月太原富士康工人反抗保安引发的骚乱以及今年1月北京富士康工人的罢工）也是促使富士康决定重选工会的重要因素。

中国目前普遍存在的，连黄色工会都不如的虚有其表的工会，导致中国新生代工人不得不绕开工会，自行组织起来进行斗争。由于绕开了工会，所以这种斗争在资产阶级看来，是很无序和不可控的。而工人斗争的无序性对资本家所造成的损失也是双重的：一方面要满足工人的斗争要求，另一方面还要忍受因工人停工而带来的损失。当这种斗争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资本家就会通过某种方式来减少这种损失。当然，工人如果老实的象牲口，象机器人，那是最好的，不过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将狂野激烈的工人运动这匹烈马拴上缰绳，就会渐渐被资产阶级认识到。

有了工会，就可以集体谈判，就至少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第二部分的损失，而第一部分，无非就是讨价还价么。自然，这也是改良主义者所愿意看到的。

当然了，资产阶级肯定会在这根缰绳上加上太多自己的内容，于是，成立工会的相应繁琐的程序、法规让习惯直线思维的工人往往无所适从。最重要的是，上了工会的贼船，资本家也许仍然很难搞定工人，但是搞定几个工会干部还是很容易的，至于工人么，那就可以让工会干部去搞定了。去年，广东工会直选的样本——欧姆电子重新选出来的工会主席应该体会的很深刻：一上任就被关于工会的各种程序、规章玩的七荤八素的，最近又就员工变更劳动合同的事情搞的很担忧、为难。可以断言，工会会成为有利于资本家的工具，而且，它反而会成为资本家向工人进攻的利器。所以我形容工会（当然不仅仅是工会，与劳工相关的所有法律、制度等等），就象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进攻的堡垒，对，就相当于当年蒋介石第五次围剿中央苏区所搞的堡垒，步步为营，逐步推进（这样形容，后面会从另外一方面进行解释）。

当然，目前这还只是个苗头，毕竟中国的工人斗争仍然不够猛烈，中国的老板们，还习惯象对待奴隶一样对待工人，所以现在这种虚有其表的工会还可以继续搞，只有一些比较敏感的资产阶级政客和一些改良主义者热衷于不光有表也有实的工会。去年广东省的工会直选也就高调了不到半年，下半年就太监（没下边）了，富士康这事，估计也多半是做做样子。但是，我相信，随着中国的工人越来越敢斗争，越来越会斗争，资产阶级会越发需要工会。



中国工人并不需要工会



而相比资产阶级，中国的工人并不需要工会。

有人会很吃惊，我这个观点也太大胆了吧，工人怎么会不需要工会呢？历史上的工人运动多少都是由工会发动的啊，工人为了建立、保护工会付出了多少血和泪啊，没有工会还谈什么工人运动啊。。。。。。

但是我要说，不错，工会历史上是在工人运动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它不过是一种组织形式，而这种组织形式，对于今天的中国工人来说，已经过时了，不需要了。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当组织形式跟不上运动的步伐时，就完全可以抛弃它。就好像当年恩格斯说普选制，认为当工人阶级成熟的时候，普选制就不能而且永远不会提供更多的东西了——虽然普选制也曾经是工人阶级流血斗争争取过的。

即使说历史，对中国工人来说，工会除了早期在大革命时期起到了组织斗争的作用外，之后就再也没起到作用了。49年革命以前，因为革命的重心在农村，城市工人斗争鲜有，抗日战争以后，工会（包括黄色工会）更是成为了一种防御性的组织。49年建国后，随着在全国取得了革命政权，工会的工作就不过是发发副食品、电影票，帮助工人找对象之类居委会的工作（社会主义改造时期起到了一点作用）。同时，工会也和青年团、妇联一样，逐步官僚主义化。所以，毛主席在发动文革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工会，组织群众进行斗争的是群众自行组织的各种派别组织，而且相反，工会也是被造反群众打倒的对象。文革结束后就更不用说了。由此可见，中国的工会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很多人想象中那么大的作用，而且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种组织形式基本上被工人抛弃掉了。

我们再来看看现实的中国工人斗争。

老工人用的更多的是职代会进行斗争，这种组织形式比工会更具有现实性，尽管如此，总得来说也作用也很小。而随着国企老工人的斗争基本上步入尾声，坚持斗争的工人先进分子，已经找到其他合法的形式（譬如纪念毛主席的各种准组织）组织起来。

新工人就更不用提了，绝大多数新生代工人对工会完全没有概念。因此，绝大大多数的工人斗争，都是工人绕过工会自行组织起来的。而且，工人也几乎很少提出工会相关的要求。当然，工人也有成立合法组织的要求，所以，也有工人斗争中提出了工会直选，但是，现实的工会并不是他们意识中的那种合法组织。现实中，新生代工人是怎么进行斗争的呢？以南海本田工人的斗争为例，在工厂的整个生产环节中不可或缺的生产部门的几个先进工人，率先在本部门拉电闸，导致本部门无法生产，进而导致整个工厂的生产陷于瘫痪，最终导致全厂工人罢工。这种罢工方式，其实在其他国家的工人罢工中也是常见的形式，譬如美国著名的弗林特坐下大罢工，也是一些富有战斗精神的少数派停止了装配线，从而导致整个通用汽车公司的生产瘫痪。

现代工业的发展，劳动分工越来越复杂，一个部件就需要很多生产环节，而成品又需要由很多这样的部件组装而成，这就导致其中某个不可或缺的生产环节的工人进行罢工，就会导致整个成品的生产停滞。更有，一个城市的公交司机的罢工斗争，就可以使整个城市陷于瘫痪，自然这个城市的生产也必然瘫痪。因此，仅仅从组织斗争的角度说，不同于早期的譬如像棉纺织工人的全员大罢工，现代工人斗争并不需要一个覆盖全体工人的组织。这也是欧美的工会虽然入会率并不高（百分之十几都是很高的入会率了），却能够组织起大罢工的原因。

宣武

工会能够做什么？



中国的新生代工人当然需要自己的合法组织形式，但是这种形式并不一定，甚至不能够是工会。具体是什么样的组织形式，必须根据工人的斗争方式决定。而且我深信中国的工人一定能够创造出符合自己斗争需要的组织形式。

有人说，不管如何，工会也是一个合法的工人组织。这是错的。一个既合法，又能真正组织工人斗争的组织，都是要靠工人的力量去支撑的，无论是工会，还是其他什么形式。那么，既然有工人自己创造的，符合自己斗争需要的组织，又何必一定要用工会？一个工人自己创造的组织形式，工人自然会更愿意为它进行斗争。

有人说，既然有工会这种合法的斗争组织形式存在，工人依然可以利用它来合法组织工人进行斗争啊。这仍然是错的。工会是资产阶级拿来进攻工人阶级的利器，是他们的堡垒。而阶级斗争，其实就是战争。对于战争，我更愿意遵从毛主席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战略原则。我们不能象红军第五次反围剿一样，去跟敌人正面作战，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避免自己的短处，这才能导向战争的胜利。工会是被资产阶级繁琐哲学和官僚主义紧紧缠绕的组织，让工人领袖进去被资产阶级的文山会海，繁琐规章玩弄，那只能挫伤他们的斗争性。有工会存在，工人也可以进去，但正象一个很有觉悟的工人先进分子所说的，咱需要的不是砍价教程，而是砸场子的人。所以工人领袖一定不要进工会去当什么干部。工会就是让工人去砸场子用的，去戳穿资产阶级的虚假面目用的。

资产阶级的工会，其实是与整个资产阶级形式民主（即宪政民主，或者称自由民主）一体的，是这种虚假的民主形式的一个具体表现，所以，我们怎么看待工会，也反映了我们看待宪政民主。



怎么对待宪政民主？



最近左派里面有一篇很火的文章，是袁庾华在香港城市大学的演讲：中国当代社会思潮与民主未来。基本思想就是，中国的左派可以和自由派合作，一起争取政治自由，争取形式民主。左派内部也有相当部分的人持类似的看法，或者认为可以先有一个争取形式民主的阶段，再搞社会主义革命；或者认为可以跟自由派搞统一战线。而中国的自由派这么多年跟老太太似的一直念叨的，就是四个字：宪政民主。

那么，什么是宪政民主？

要比较系统的了解宪政民主，建议可以看看王绍光的《民主四讲》，我就不详细说了，只简单的用一句话概括宪政民主：实际上就是用宪政来限制民主，避免出现大多数人的暴政（即大多数人的民主）。搞清楚这点，我们就知道，宪政是个什么玩意了。它就是维护资本的利益，维护资本的自由，反对大多数人的民主。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中国的自由派，一边违反着中国的宪法（里面还提到工人阶级领导），一边还扯着脖子喊宪政的原因。看似矛盾，实际上很合理。再对比工会，宪政也同样相当于资产阶级套在民主上面的缰绳。

搞清楚了宪政民主，我们就知道，那些所谓民主革命阶段，所谓跟自由派联合的想法有多滑稽可笑了。我们当然要求民主，要求政治自由，但是一定不是宪政民主。无产阶级革命派如果也去支持宪政民主，首先就是对无产阶级的背叛，对资产阶级的妥协。我们要民主，我们要自由，这句话工人阶级一定会比资产阶级喊的更大声，因为我们才是被剥削阶级。工人阶级要求更彻底的民主，更实际的自由，所以会创造出符合工人斗争的民主形式。

自由派总是会喜欢谈论中国人的素质与宪政民主之间的关系，或者说素质低搞不了宪政，所以要渐进民主；或者说搞了宪政素质自然就上来了。前提无非是一个，中国人的素质其实跟宪政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大错特错。我认为是相反，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工人的素质太高了，以致于宪政民主这种最低级的民主完全不符合他们的需要。作为经历过社会主义，经历过文革的中国工人，作为能生产出全球一半产品的中国工人，还需要宪政民主？我们的左派实在太小瞧中国工人了！不错，中国工人目前展现出来的力量还很不强大，所以，左派里小资产阶级意识其实占据了主流。他们看不到中国工人强大的潜力，只能用自己浅薄的智识去揣测中国的工人，于是也就习惯了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设计工人的斗争。他们自己没有政治自由，所以看到宪政民主能够满足自己，就以为可以满足工人。他们并不会站在工人的角度去思考，工人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民主、自由，工人会为哪种民主、自由去流血斗争。

宪政吗？还不过是权贵聚会，还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两会而已。前些年的两会，也说过要选一两个工人代表去参会。我一个朋友就说，工人代表去参会好啊，进去打架去，反正打架也是资产阶级议会的传统么。对了。工人当然不会拒绝宪政，不过会拿那里当做战场。我们要用宪政也是这么用：用来砸场子，不学资产阶级政客文绉绉的吵架，就让他们领教啥叫工人的力量！

signal

不完全赞同楼主的观点。
工人中，必须有工会组织，不管是什么资，工会是保障工人各种权益的有力组织形式。事实上，资本家对其是恐惧的，他们当然会操纵/收买工会了，所以，组建独立的工人阶级自己的工会是工人阶级必须要做的。

赤色飞蛾

需要新工会组织，旧工会就是个商业组织）专事劳资谈判，做劳动力商品生意。新工会组织应当直接作为工人基本政权存在。

signal

赤色飞蛾 发表于 2013-2-25 10:16
需要新工会组织，旧工会就是个商业组织）专事劳资谈判，做劳动力商品生意。新工会组织应当直接作为工人基本 ...

当然可以这样去做。不过，初期的独立工会运动如果赤裸裸地宣称对政权有兴趣，当局会赤裸裸地扼杀它。

赤色飞蛾

signal 发表于 2013-2-25 10:30
当然可以这样去做。不过，初期的独立工会运动如果赤裸裸地宣称对政权有兴趣，当局会赤裸裸地扼杀它。 ...

独立工会应当对争夺企业控制权有兴趣，比如组建跨国工会，夺取跨国公司的控制权。当局会赤裸裸地扼杀它吗？

signal

赤色飞蛾 发表于 2013-2-25 18:15
独立工会应当对争夺企业控制权有兴趣，比如组建跨国工会，夺取跨国公司的控制权。当局会赤裸裸地扼杀它吗 ...

先说一般私企，工会依靠什么来夺取控制权？切断劳动力输送链？控股？革命？

signal

赤色飞蛾 发表于 2013-2-25 18:15
独立工会应当对争夺企业控制权有兴趣，比如组建跨国工会，夺取跨国公司的控制权。当局会赤裸裸地扼杀它吗 ...

从发生的实例看，跨国公司会因为人工费用仅仅上升一，二个美元生产就会跨国转移，那么，夺取控制权怎么能够发生？当然，如果全世界的工人聚集在一个工会里，它有可能发生，显然，对工会斗争的中，短期目标来说，那是无法依靠的。

赤色飞蛾

signal 发表于 2013-2-25 22:14
先说一般私企，工会依靠什么来夺取控制权？切断劳动力输送链？控股？革命？ ...

应当依靠对私企的挟制力——倘若它的各个部分都能建立同样的跨国工会，那么夺取控制权就是可行的。如此它向哪里转移也摆脱不了工会的控制。工会应当是产业的，地域的工会已经过时了，块块要发展为条条。

宣武

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欧姆电子最新的工运情况，欧姆电子就是我文中提到的去年广东搞工会直选的样板，但是工人要斗争，资方不鸟工会，工人目前也对工会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