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讨论（四）

井冈山卫士

在这个讨论中，远航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但是在中国左翼中从未被讨论的问题，即资本主义社会因何为灭亡？

过去有句话，叫“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通俗地讲，就是别的王朝时因为虚弱而灭亡的，只有汉朝时因为强大而灭亡的。这让一部份民族主义分子很是自豪。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中国左翼人士对资本主义的理解。在多数人看来，封建社会的生产方式无法容纳资本主义的先进生产力，因此统治阶级被原本的被统治阶级取代，原有的政治秩序崩溃，新的秩序在更高生产力的水平上建立起来。而未来的发展也很简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法有效处理生产力的发展，被代表“更高生产力”发展的无产阶级推翻。然后无产阶级在夺取了国家后，整个社会将尽情释放被资本主义限制的生产力，实现物质资料的极大丰富，进入共产主义。

从历史的眼光看，西欧的封建社会并没有“崩溃”，也不存在各个阶级同归于尽。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基本上被吸纳进资产阶级队伍当中。这是社会扩张的标志，而非社会崩溃的标志。在历史上，这个过程相当于罗马共和国中后期（从布匿战争到后三头同盟）的扩张，而并非相当于罗马帝国的灭亡。

这种错误观点是有历史根源的。在上世纪的进步民族解放运动（包括中国革命）中，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并未完成资本积累的历史任务，因此既需要革命（推翻帝国主义压迫和剥削），也需要进行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对经济发展和改善生活水平的渴望（这当然是正义的）将革命和建设等同起来，形成了社会主义就一定要比资本主义富裕的思想。而富裕就意味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又被等同于生产出更多的物质产品，生产资本品的目的直接等同于生产消费品。最后，共产主义相对于资本主义应当有绝对的物质优势。简单地讲，资本主义有一台汽车，共产主义就要有两台；资本主义有苹果13手机，共产主义的手机性能就要比苹果13先进一代；资本主义可以吃鸡肉，共产主义就要吃牛排；资本主义每家每户有一台VR（虚拟现实）设备，共产主义就要人手两台；资本主义扭扭捏捏地搞大麻合法化，共产主义想吸大麻就吸大麻；资本主义画出消费主义大饼，共产主义就要用实实在在的消费品来满足“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

这种对消费品的崇拜使得一些左翼人士拿着显微镜去寻找“代表先进生产力”的社会群体，并加以膜拜。从前是国企老工人，后来是东南沿海流水线上的新工人，现在则是以高科技从业者为代表的“脑力无产者”。一些人甚至认为，只要和程序员搞好关系，就能握住“人类未来的钥匙”。

既然这么看重“生产力”，就必须回答两个问题：第一，“生产力”的进步的根源是什么？第二，“生产力的进步”究竟是常态还是偶然？

人类历史上一共爆发过两次半工业革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根本推动力是煤炭的使用，第二次工业革命是石油的使用，“第三次”信息技术革命对劳动生产率的促进作用要远弱于前两次。而无论有几次工业革命，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根本原因都是1）大量以前未被有效利用的能源被开采出来加以使用，即能源革命；2）大量能源涌入改进了生产资料的物理和化学属性，即材料革命。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动力机拥有了更澎湃的动力，传动机和工具机拥有了更精良的工艺。但是第二点严重依赖于第一点。如果未来的技术进步不能在能源总量和可获得性上对化石燃料实现“革命”（正如化石燃料对生物质能实现革命那样），未来技术进步的脚步就只会减缓。

人类“发现了”数千万年前存储在化石燃料中的太阳能，相当于获得了一笔巨大的能源补贴。现在这比能源补贴除了煤炭以外，其石油的天然气的部分可能在外来数十年内迅速耗尽。原子能尽管不依赖太阳能，但是其过去50年的技术进步，尤其是在安全性和小型化上，要远远慢于石油工业最初50年的进步。因此，过去两百年的工业革命，“生产力”的“进步”，几乎可以肯定是一次性的。而且，我们正处在这个一次性能源补贴开始减速的关口。

这还是在不考虑使用化石燃料和现代工业对自然环境破坏的基础之上，如果我们把这些问题都考虑进来，以后可能取得的“净”生产力增长是否为正还都是未知数。

如果上述论述为真，那么对资本主义灭亡方式和未来无阶级社会具体形态的思考，就必须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基础之上。

井冈山卫士

No.24601 发表于 2022-5-22 03:02
首先表明，我没有侮辱程序员的意思，大家都是讨口饭吃，谁也别看不起谁。

但是你说的倒是点醒了一点，其 ...

有意思，照你这么说，信息技术产业的革新已经是“边际”革新，需要大量人力往里填而且也维持不了“摩尔定律”。这显然是夕阳产业的特征嘛。